024
御山朝灯点头答应下来,却在颔首的瞬间感觉到脸颊轻轻蹭过一个柔软微凉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完全不需要猜,也没有必要去猜。
他一下屏住了呼吸,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在昏暗的酒吧之中,御山朝灯无法看清上司的神情。不过可以知道的是,上司也没打算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微微一滞就偏开了脸,将额头贴在他颈窝。
“……唔。”
温热的呼吸顺着衣领滑了进去,御山朝灯吓得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颤音。
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上司并不只是伪装。他感觉肩膀特别沉,对方似乎是借着他的身体支撑着自己。
体温好像也略有些高,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御山朝灯小心地弯起手臂,从上司肋下穿过,虚扶着对方:“安室……透先生,您还好吧?”
叫对方的假名叫到一半,他想起了刚刚上司要求他称呼自己名字的事。
搭在腰间的手又一次收紧了些,他们两个看上去已经像是抱在一起了。
之所以是看上去,是因为实际上,他们的身体之间还保持着最后的一点距离。但这已经足够让御山朝灯慌张了,他茫然的扬起脸,看着天花板。
乱七八糟的舞池彩球像是光污染般的从他们身上扫过,让此时发生的一切显得不那么现实,就像是在梦中发生的没有逻辑的事件。
御山朝灯觉得有些荒谬,但又很确定这不是梦。
他的口袋里确实多了上司暗地里塞给他的纽扣U盘,可他还是不知道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非常靠近他耳边的降谷零呼吸重了些,又过了几秒才说道:“没事。”
被刻意压低许多的上司的声音显得温柔多了,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比真切在耳边说话的声音要慢一些,一前一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御山朝灯觉得再听下去就要糟糕了,但他此时却没办法伸手挂掉电话。
降谷零扶着他的腰的手向上移动,在他的领口摆弄着什么。
又过了半分钟,降谷零好像差不多缓过来了,对他说道:“之后去我在新宿区的那个安全屋,如果有人追你,就去出云那边找hiro。我可能要稍晚些才能脱身。”
“hero?”御山朝灯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上司的话语里,问道。
“……诸伏景光,你那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可以信任他。”降谷零的手收了回去,安抚般的拍了下他的后背,“去吧。”
说完,忽然他有些夸张的向后倒去,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上。降谷零有些狼狈的站起来,又过来伸手拉他:“别生气了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虽然在喧闹的酒吧里他们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还是引起了一部分人好奇的观望。
被推开的人是个浅金色头发的帅哥,脸长得非常有魅力,被这样的人一往情深地说出刚刚的话,感觉不管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都能原谅。
接着围观的人又好奇地看向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情的另一方,瞬间就理解了为何金发男这种质量的帅哥也要如此急切的去道歉挽回。
站在角落的是个白发的青年,白发虽然是非常时髦的元素,但并非任何人都能驾驭的,那青年就是非常适合这种颜色的人。
白色的头发,与发色相同的浅色睫毛下是淡金色的瞳孔,在浑浊的酒吧内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是唯一干净的东西。随着光的强弱,瞳孔的颜色由深变浅,清冷的表情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追!这不追还是人?到底用什么姿势才能钓到这样的恋人啊!
那白发青年只是抿着嘴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抽出了手,像是落荒而逃般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围观的人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金发青年垂着头站在原地,围观人凑过去,出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围观人也没注意这事,一脸八卦的问道:“兄弟,你做了什么,能让人这么生气?”
降谷零一顿,随后苦笑一声:“我做错事了。”
“嗯……劈腿被发现了?”
“……倒也没有。”降谷零差点被呛到。
“哎,那就没事。买点礼物回去,好好解释一下,会原谅你的。”路人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他,对他说,“他肯定还喜欢你的,就连甩开你的动作都很温柔。真烦你的话,刚刚你抱着他又亲又摸的,早就一巴掌上来了。”
降谷零忍住想捂脸的冲动,却想起了被他圈住的副官传递到他的耳边的清晰的喘息声,以及一只手就能揽过来的纤细的腰肢。
果然还是太瘦了,养身体的话,要不要给他准备便当?
降谷零想起副官那令人担忧的身体,抿起了唇。
“多谢你。”降谷零对那位热心的路人说道。
-
御山朝灯离开了酒吧,虽然大街上行人汽车来来往往,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味道,但空气还是比酒吧里要清新多了。
他假装松了口气,但心脏还悬在半空中,如果不做点什么来打断思绪,他现在一定会脸红的。
于是他将在他当时转身时就立刻挂掉的有些发烫的手机的蓝牙关掉,耳机放回了盒子里。夏日夜晚的凉风吹过了他的身周,鬓边的发丝飘了起来。
御山朝灯下意识摸向了领口,却发现他刚刚特意为了进酒吧,假装不羁解开的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扣上了。
……所以刚刚降谷先生摸了半天,是在给他系扣子?
“啧。”
御山朝灯忽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奇妙感觉,很难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他抬手将那颗扣子又一次解开,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他没有立刻启动车去降谷零要他去的地方,而是趴在方向盘上摆弄着手机。
御山朝灯没处理工作,手机屏幕上是他那个已经打到第三千二百七十九关的单机消消乐,只需要根据颜色图形配对,失败了就重开,根本不需要动脑子。
他的精神全部都集中在车外,从汽车的后视镜,路过他汽车周围的行人,或者突然出现在附近的奇怪的车,他都细细地注意着。
御山朝灯的性格不算外向,很多时间都是独自做自己的事情,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交流,可以说得上是自闭了。
但他有个优点,那就是足够的耐心。
他静坐了二十分钟,游戏一关都没打通,但是总算看到了鬼鬼祟祟在观察他的人。
御山朝灯将怀里的U盘换了个位置,固定在了衬衣袖箍的里侧,总算启动了汽车,从停车的地方离开上了大路。
后视镜有不正常的车一直跟着他,大概三辆轿车,无论他怎么拐都紧紧地缀在后面。
像这种突然加班的事情御山朝灯过去常做,说起来他会比一般的公安要更忙些。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必须二十四小时做卧底的上司,不需要在任何时间都做好工作的准备。
对御山朝灯来说,他还是喜欢工作的,尤其是被上司点名必须只能由他来做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非他不可的被需要的充实感。
他刻意多等了会,好显得自己心机深沉,引出老鼠的同时还有着给降谷零减轻压力的目的。
这次的车是他自己的,比警察厅的配车性能要好得多。
两公里。两公里内他就有自信甩掉后面的车。
御山朝灯打开手机导航放在了支架上,将车开入了车流之中。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并非下班时间的晚高峰,但日本社会的夜生活从现在才刚刚开始,街上的行人比起白天还要多。
这个时间点不算堵车,但想跑起来还是有些难的,基本上每个路口都要等一个红灯,御山朝灯看了眼信号灯的倒计时,伸手在地图导航的路段上用手指虚空描了一个和系统规划完全不一样的路线。
信号灯发生变化,他慢了几秒才启动车子,前面的车还在慢慢动,导致了在信号灯快要发生变化的时候,他才堪堪过去,身后跟着他的三辆车全部都被拦在了信号灯之后。
闯红灯是不可能的,附近就有交警,而且周围的车辆太多,就算强闯也过不去。
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的身后又多出了五辆新的车。
这次来的人车技明显比之前的那三个人要好,御山朝灯认为交换位置的情况,是他的话绝对不可能追丢。
“嗯……看起来不像是一起的。”御山朝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最左边和第三辆磨损明显更厉害,剩下的车虽然都是不同型号,但是充满了同一批次的钝感,像是官方出品。”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男人的微笑:“FBI。降谷先生果然拿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御山朝灯收回了视线,重新看着正前方的路段,踩下了油门,朝着更偏僻的方向前去。
“您已偏离航线,正为您重新规划。”导航重复了两遍,给了御山朝灯新的指示,“前方二百米,掉头。”
御山朝灯挑了挑眉,忽然间笑了一下:“好的。”
汽车驶到了偏僻的几乎无人经行的街道,他毫无压力地将车直接提速到了一百八十迈,他的车果然要更好,即使这样也依旧平稳极了。
这辆车是他十八岁的时候买的,御山朝灯没有父母,从小到大却也从未为钱财发过愁。监护人先生性格跳脱,但打钱非常爽快,在离开后更是直接将他父母的遗产留给了他。
御山朝灯拿到驾照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全款买下了这辆对他来说贵到浮夸的豪车,已经开了快五年,性能依旧非常棒。
“这次拜托你了。”御山朝灯打开了远光灯,伴随着导航提示的‘掉头’,汽车原地打了个圈,刺眼的光晃到了后面司机的眼,御山朝灯换挡踩下油门,直直地朝着对面冲过去。
五辆轿车错落的分布着,只留下仅能使半辆车经过的空隙。这对于他来说自然也不难,御山朝灯的动作很快,非常轻易地让汽车一边立了起来,以一种大概只会发生在动作电影里的夸张方式从汽车的空隙中溜了过去。
后面的车并非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纠缠在原地,谁都动不了。
御山朝灯重新回到了主路上,后面再也没有人追的上来。
比起追人,他似乎更擅长逃脱呢。
与上次追击赤井秀一的时候相比,御山朝灯觉得自己这次的表现更好,毕竟上次报废了一辆车,这次的话……
“抱歉,回去就送你去做护理。”御山朝灯对自己的宝贝车说道。
*
御山朝灯按照上司之后发来的地址前去。
原本他应该去降谷零在新宿的安全屋,但还有另一个前提,就是没人追的情况下,所以他正准备去找前几天刚刚见过的那位诸伏先生。
用上司的话来说,是「hiro」,他一开始听成了「hero」,直到上司说完名字才明白是景光的“景”。
上次诸伏先生说过,他和上司是从小就认识的,所以取个肉麻的昵称也非常正常。御山朝灯听到后,忽然觉得上司叫自己的那声「小朝」应该是这人正常的取名水平。
御山朝灯将车停在了两条街之外,决定自己步行前去。
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白发有些过于显眼了,但是戴上兜帽会影响身后的视线,最终还是放弃了戴帽子。
下次的话,准备个针织帽或者棒球帽之类的东西吧。嗯,针织帽不行,他答应过降谷先生,要当赤井秀一已经死了的,针织帽这种容易令人联想的特殊事物,还是尽量不要去用比较好。
他并没有直接朝着诸伏景光的地址前去,而是在街上随意地逛了两圈。
这个街区并不算热闹,周围很多房子都有些年头了。他听说过这个地方的治安不算太好,所以比起米花夜间的繁华,这里要安静太多了。
虽然米花的繁华也不是因为安全就是了。
御山朝灯觉得有股视线缠绕着他,但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人,或许是他的错觉?考虑了几秒,他还是决定先去见诸伏景光。
他对诸伏景光的第一印象同样非常不错,这个好印象一直持续到琴酒以为他和诸伏先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叫了诸伏景光在组织内的代号「苏格兰」为止。
露出了苏格兰的表情的诸伏景光非常恐怖,虽然还是笑着的,御山朝灯当时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比起来,他其实就没那么怕波本状态的上司。对御山朝灯来说,波本还没有降谷零一半吓人。
不过对诸伏景光的心情直到现在还没有停止,他想起那位温柔的诸伏先生,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在松田阵平提议他可以向诸伏景光撒娇要蛋糕吃的时候,御山朝灯心里的回答是“绝对不要”!
但是没办法,降谷先生说要他来的。
御山朝灯轻轻叹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袭来,时间成了一帧一顿的默片,他的动作也被无限的放慢。
红色的激光竖直着点在了他的太阳穴的位置,御山朝灯下意识地转头朝向那个方向,激光微微一颤,指在了他的眉心。
御山朝灯的瞳孔骤然缩小,像是猫的眼睛般,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任何的畏惧,从耳边传来了‘啪嗒’一声,他敏锐地躲向了一旁。
子弹射穿了他脚边半公分距离的水泥地,紧接着就是玻璃破碎的声响。御山朝灯却没有低头去观察子弹,而是看向了斜对面大楼的天台处。
狙击镜的反光闪了一下,御山朝灯没有动。
大概五分钟左右,从那座大楼走出了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吉他包,脚步沉稳的朝着御山朝灯的方向走来。
又一次的,在上次见面还没到二十四小时的时候,御山朝灯又一次在月下遇见了这个男人。
诸伏景光抬起头,他的眼尾微微上挑,蓝眸中是沉静的温柔,对御山朝灯露出了一个微笑:“晚上好。”
“你的腿已经好了吗?”御山朝灯反而比较在意这件事,看向了昨天才刚被子弹射穿的诸伏景光的左脚踝,微微蹙起眉。
“会痛的,但是不妨碍我的主业。”诸伏景光背着那个明显装了不止一把吉他的吉他包,虚空做出了演奏的动作,笑着说道。
“你真的会吗?”御山朝灯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诸伏景光这种级别的卧底,和他上司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