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裴承诀与裴关山,见两人正在沉思,便道:“你让他们给你解释。”
张长言看向两人。
裴承诀想了想,这才开口:“方子其实不值钱,只要这东西开始制作,早晚都会透出去,关键是许可证,但水泥生产许可证这东西直接拿出来卖,终归不好。”
就像盐铁一样,大家是不知道怎么做吗?
不,是没有做的资格。
水泥能卖出价格,是卖许可证。
这件事皇帝肯定知道,不然容昭颁不出许可证。
裴关山补充:“一条贯穿南北的道路,想要修建出来,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但交给当地世家和商贾、乡绅就容易了许多,十里路,也出得起这个钱的人太多。
“那些人在当地盘根错节数年,势力极大,手下人和钱都不缺,修路比朝廷直接派人容易许多。”
裴承诀点点头:“对,而且,一条南来北往的直道,并非完全笔直一条路,或许要经过他们所在州郡,他们修建的,其实是他们自己要走的路,如何不上心?”
大雁朝如今还算平稳,南来北往,无论是商业还是其他,都挺发达。
世家大族虽有根基,但也不是在老家待着避世,与外界不少接触。
他们也会走那条路。
所以,他们也是给自己修路。
裴关山:“便是远一些的世家大族和商贾,修好一条水泥路,还拿到水泥方子和生产许可证,日后无论是赚钱还是修路连接上这条南北直道水泥路,都不亏。”
名义上是给朝廷修路,可他们怎么算都不亏。
张长言恍然大悟,“所以你将每段路都划得不长,水泥虽然不便宜,但生产起来也不是多贵的东西。他们各自出力修路,就能在最短时间、最小花费下,将南北直道修通?”
容昭颔首:“聪明。”
她微微偏头,轻轻一笑:“除此之外,还有一目的。”
“什么?”三人忙追问。
容昭慵懒地靠着窗户,声音淡淡:“足够多的人掌握水泥方子和生产许可证,这东西就不可能成为暴利行业,卖不上价格,日后若是还有人想修路,也不会花费太多。
“这一路上修路的人太多,需要无数的人力,附近世家大族和商贾家的奴仆都能撬出来使用,那些距离远的商贾和世家,就要雇佣当地工人与挑夫,又可给许多普通百姓带去一份收入。”
只要不是垄断,百姓的选择就多,压榨就能少。
而修一条路可能遇到的问题,当地盘根错节的商贾与世家、乡绅去处理,绝对比容昭、朝廷去处理更好。
——这是最快且最有利最全面的办法。
三人没想到,这种时候容昭还会想到百姓,他们深深看着她。
半晌,张长言道:“一个水泥方子,一个水泥生产许可证,就能修出一条南北直道,此法极好。”
他每次觉得跟着容昭学了很多的时候,她又能教他更多。
这家伙总是算计人。
可这家伙也总是惦记着人。
怪不得他明知万劫不复,还是控制不住,一头栽了。
裴承诀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那我们便期待南北直道通畅的那一天,敬阿昭。”
他端起茶盏。
容昭笑着举杯,另外两人也端起了茶盏。
在他们说话间,在京城的许多人已经让人快马回家送信——
修,必须修!
见识过水泥路有多好,谁不愿意给自己修一条?
那些各州的世家大族、豪门乡绅都有人在京城,他们迫不及待让人回去传达自己的意思,水泥路真的太好了,这水泥方子与生产许可证,他们必须拿到。
而且,要快!
修一段路,得一方子与许可证,实惠到手,若是运作得好,还能得到名声。
那条路贯穿南北,他们还都能用上。
怎么看怎么划算,那一段路的一些花销,他们出得起。
快马加鞭,消息从京城送往了四面八方。
而朝廷派出去的两支队伍,已经沿着南北两个方向,离开京城。
从他们出发开始划出一段又一段,这条路就已经开始修建,他们留下方子离开,身后热火朝天地动工。
等到路修好,就能去官府领取许可证。
商贾和世家、乡绅着急拿到水泥方子和许可证,这东西一旦见过,就知道有多实用,可以用到多少地方……他们就会有多想要。
容昭不吝啬花钱,那些缺了人承包的地段,银行的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后面的路还没修好,前面的世家和商贾就已经准备好人平整路面,做好准备工作。
只等钦差队一到,规划好路段,拿到方子,直接修建。
因着后面的路已经修好,水泥方子需要用到什么,消息灵通之人都已知道,他们甚至连需要的材料都已经备好!
两个钦差队,一个张丞相古板的大儿子张长知带队,一个是京城赵家的赵公子。
北边。
赵公子吃过干粮,深吸一口气,“继续出发,等我们回来之时就能走上水泥路,到时候就舒服了,大家辛苦一些,回去有赏。”
来时是艰难泥路,归去是水泥直道。
再没有这般令人期待的事情了。
南边。
张长知规划完一段路,就有人快马加鞭过来。
“大人,小人是前面徐州方家的人,徐州境内,方家已经规划好路段,一切准备就绪,可否先把方子给我们,让我们开工?家主说,两边若是有几里偏差,方家全部承包!”
“……”
这种他只管与车队前行,确定直道方位,其他不管,后面就能有一条路诞生的情况,他真的是生平第一次见。
容昭此人,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拿捏得透透。
但此时此刻,张长知却不是忌惮,而是由衷的笑意。
——只因这条长路,利国利民。
长路漫漫,但在容昭的谋算下,众人拾柴,竟如此顺当。
这种修路方式是第一次,但无疑,这方式是成功的。
十天,京城与临府水泥路畅通。
二十天,北边淮州水泥路许可证颁发。
二十天,南边郑州水泥路建成。
三十天……
……
大雁速度!
一个个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因此而震惊,此时再看容昭,他们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复杂。
原以为最难完成的南北直道,原以为一不留神可能出事的战争年修路,竟然如此顺利、高速。
动用了当地世家和商贾、乡绅的力量,银行不吝啬银钱,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容昭此人,还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张丞相最近都没找容昭麻烦,虽然见面依旧板着脸,但在朝上,容昭说话时,他安静如鸡。
毕竟,他儿子还因为容昭,在外得政绩。
而且这长路,百利无一害。
永明帝朝上大赞容昭,下了朝,也将她带到御书房。
“容大人,这是皇上最喜欢的茶,今年统共就供了二两,皇上谁都不舍得,就只让给容大人泡上……” 小黄门满脸带笑。
户部侍郎容昭,绝对是御前第一红人!
容昭也笑:“谢皇上,那臣现在就尝尝。”
她品了一口,立刻赞道:“好茶!”
永明帝笑点她,戏谑:“你若是这一口少喝点,朕就信了你在品茶,你是渴了吧?”
容昭满脸狡黠,这次不掩饰地喝了一口,“皇上知道臣渴了,还这般戏弄臣?”
永明帝无奈摇摇头。
随即,他真诚感叹:“大雁银行在扩建,国债越卖越多,国库不缺钱,你这南北直道,也以一个水泥方子修建。容昭,你虽年少,确实是国之栋梁。”
若是所有朝臣都像容昭这样,他该多舒心?
金娃娃,绝对是金娃娃。
容昭一点没有脸红,反而正色起来,“皇上,臣当日提过的减税与轻徭役,不知如今可是时机?”
永明帝看向她。
永明二十六年五月三十日。
此时北边还在打仗,南北直道也在各地的努力下,加速修建。
这一日,朝廷下了公文——
今年夏季,减赋税、免徭役……
徐州。
雷二最近都在修南北直道,今日收工,他与村里同样出来修直道的汉子们一起回家,脚步轻快。
往日里修路都是徭役,累还没有收入,遇上当官的苛刻,更是吃都吃不饱。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商贾和世家承包修路,而且每十里就有一个不同的承包人。
若是这个承包人不好,给的铜板太少,或者吃得太差,他们就会直接跑掉,去另一个承包人那里。
雷二这个承包人原本给的价格是三十文一天,一个月就是九钱,这个价格算是很不错了,所以周围壮劳力都来了。
但是旁边那个承包人给到了五十文!
这更是天价,他们原本准备跑,承包人着急拿许可证,就给他们也涨到五十文,管饭。
这个路段最近,雷二他们就在这里继续干。
虽然也很累,但想到收入,这点累就不算什么了。
承包人说了,等这段路修完,就让他们去帮承包人修家门口的那条路,到时候就不给五十文,给四十文。
这个价格依旧很高,雷二他们全都同意。
“这活计可真好,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修路这么好。”
“是呀,而且这条路修好,以后出去多方便啊,那水泥路真是太好了,若是以后有钱,定要给我家也修一条!”
“以前修路都是徭役,如今还能多挣钱,容世子这主意真好。”
“只有容世子才会想着我们,那团团也好,我家给容世子供着长生牌位,求他身体康健。”
“唉,今年徭役也该来了,赋税倒是不怕,最近修路挣了些银钱,布和粮也都准备好了,就怕徭役耽误我挣修水泥路的钱。”
“不知道今年徭役是什么?”
“别是打仗吧!”
……
雷二听着他们说话,黑瘦的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
用水泥修路,这活不算苦,比原本背石头的土路好了太多,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做得下来。
他儿子在团团做外送员,月银也很是不错。
这几月,他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等给儿子攒些钱,娶个媳妇,儿媳妇若是踏实肯干,可以去云容工坊试试能不能聘上,到时候家里多几分收入,生个孙子孙女……
不拘男女都要习字。
男的让他多读书,以后奔个前程。
女的也让她读书,日后没准儿能入徐州新开的大雁银行做业务员,那也是又体面又好的工作。
想到这里,雷二笑得更加灿烂。
就在他们摸黑回到村子的时候,有许多村人快步迎了出来。
“怎么了?!”
“怎这么多人?”
“莫不是徭役和赋税下来了?!”
……
村长笑得露出没有牙的嘴,高声道:“公文下来了,容世子向皇上谏言,今年减赋税免徭役,皇上爱民如子,同意了,今年夏季没有徭役,赋税免了钱和布!”
“当真?!”
所有人顿时狂喜。
雷二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定要拜一拜长生牌位,求老天保佑容世子无病无灾,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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