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潘颂蕴: “和我一起推这里。”潘颂蕴连忙照做,两个人推了半天,总算推出一条缝来。
鼻端汽油的味道更浓了,孔如琢让潘颂蕴让开,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扶手,硬是把卡在缝隙里的右腿给拔了出来。
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斑斑驳驳的划痕,血珠沿着膝盖滚落。潘颂蕴只扫了一眼,就感同身受地疼了起来。"你在流血!"
这么一点动作,就让孔如琢疼得眼前一黑,连耳中都响起了嗡鸣声。她抿住唇,没有回答潘颂蕴的话,只是尽力蜷起腿来,重重踹在那块松动的钢板上。
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钢板终于被踹开了。月亮的光立刻落了进来,连带地上四下蔓延的汽油,也映得像是深海。
孔如琢问潘颂蕴: "还能动吗?"
潘颂蕴用力地点头。
孔如琢便说: &#34
;爬出去。"
潘颂蕴已经被吓傻了,闻言下意识听从孔如琢的指挥,沿着那道小口爬了出去。她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又哭又笑: “我出来了!我没死!”
孔如琢提醒她:“往旁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潘颂蕴刚要起身,却又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出来?”
孔如琢满头都是冷汗,缓了一会儿,低声回答说: “我的腿被卡住了。这里随时可能爆炸,我要是死了,你记得帮我和我的经纪人说,让他们用我十八岁时拍的那张照片当遗照。我觉得我那个时候最漂亮。"
潘颂蕴愣了一下,以为她在开玩笑,转身就要爬回来: “我拉你出来!”
“快滚。”孔如琢冷冷道, "我好不容易替你把门踹开了,你要是回来,我不是白疼了。"她很怕疼的,平常手指头被划破一个口子都要掉眼泪。可疼到了极点,原来连眼泪都没力气掉了。
看潘颂蕴不走,孔如琢只好换了个理由: “你要是真舍不得我死,旁边就是国道,你跑快点喊人来救我。"
潘颂蕴如梦初醒: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四周总算安静下来,孔如琢舒了口气。
旁边是国道不假,可为了拍摄方便,导演组特意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线,又为了直播的真实,整个旅程只有她们两人,不带任何的工作人员。
哪怕是导演组,想要及时赶来,最少也要半小时。更遑论路过的车辆了。
不会真死在这里吧。
头顶落下一滴粘稠的液体,恰好落在她的手上,孔如琢搓了搓指尖,感觉自己挺倒霉的。
大概是投胎时候,把好运都用完了。不然怎么会好端端上个直播节目,也能出这样的意外。
她倒也不怪潘颂蕴。谁也不会想到,忽然有动物蹿出来,躲闪只是本能反应。
空气渐渐热了起来,孔如琢已经懒得去看,到底是哪里起火了。她这一生,也算是传奇,只是落幕时,不太漂亮。
如果被蒲又岑知道,她突然死了,不知道蒲又崇会是什么表情。
会为她掉眼泪吗?还是挑一挑眉,觉得她是自讨苦吃。
失血的感觉涌了上来,孔如琢不再觉得疼,只是觉得有些困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尽力摆出自己最从容的姿态,却听到角落里,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质量不错,屏幕都摔碎了,居然还能正常使用。
孔如琢本来不想管,可是看到上面的姓名时,顿了一下,到底还是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把手机给捡了起来。
“什么事?”
电话那边,是很大的噪音,像是呼啸的风,汹涌地灌入耳朵。
隔着电流,蒲又崇的声音也像是失了真,从来矜贵冷淡的语调中,莫名带上了一点颤抖。"孔如琢,别睡。"
孔如琢笑了一声:"大半夜的,你特意打电话来,让我别睡觉?""算我求你。"他说, "别睡,和我说说话好吗?"
她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从来孤高冷傲的男人,这一刻却只哀求着,想要得到她的一句回应。
孔如琢沉默下去,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我也在看直播。"
"你不是工作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看直播啊?""我想你了。"他说, "我不敢去见你,只能从直播里看一看你。"
这是放在平时,一定无法说出口的话。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居高临下地望人,从来不肯认输。
可原来爱情里没有胜利者,人人都是输家,□□一切,狼狈不堪。
因为体面从来只留给无情者。有爱者,注定溺于爱河。
"原来蒲先生,也有不敢的事情。”孔如琢想要笑,可是咧一咧嘴,眼泪也流了下来, "你要是早点说就好了.…蒲又崇,我也想你了。"
他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至少他们能见到最后一面。
"别哭,潋潋。"他哄着她,在越来越大的噪声中,声音温柔至极, "别怕……"手机电量用尽,自动挂断。可耳边,仍旧是巨大的风声。
孔如琢诧异地抬起头来,从狭窄的缝隙中,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一架直升飞机,正穿破云层,缓缓落地。
直升飞机通体漆黑,
唯有机翼上,以夜光涂层勾勒出简洁的纹路。
螺旋桨掀起大风,在无垠的风里,男人自直升飞机上大步跳下,身上的衣角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明月坠落,夜幕低垂。蒲又崇单膝跪地,一手拽住变形的车门,徒手用力扯下。
车身上突出的金属边框划破他的手背,鲜红的血珠沿着肌肤滚落,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他的手指,冰冷到了极点,如同一块寒冰,在触碰到她时,剧烈地颤抖着。
月亮的光也冷得剔透,他苍白面孔,锋利而联丽。望见她时,眸底湛然爆出耀目火光,如同望见一生的救赎。
"潋潋,别怕。”他说, “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