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云雀(四更合一)(1 / 2)

九零之读心神探 胡六月 26162 字 2023-06-30

季锦茂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跌跌撞撞地向电梯口冲去:"去十楼,去十楼,走廊尽头有窗,从那里可以爬出去!"

许嵩岭还在催促:“何明玉呢?局里电话打过没有?警犬什么时候来?”突然见季锦茂像失了魂一样地往外冲,有点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赵向晚的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口。

刚刚过来的时候,大老远就能看到酒店西侧高高悬挂着一块长长的广告牌,一入夜便亮起霓虹灯,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光芒,闪瞎人的眼。

四季大酒店的霓虹灯广告牌长约九米,用钢管焊接在墙上,如果季昭真的爬到那上面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十楼啊,支撑灯牌的钢架能有多大的承载力,一个成年男子坐上去,还晃悠手脚,万一垮塌了怎么办?

“许队,季总想到了一个地方,季昭可能在那里,我们赶紧跟上吧。”随着赵向晚这一句解释,所有人全都往楼梯口涌去。

十楼。有风吹来。

霓虹灯的光芒从窗口透过来,将走廊地面染上五颜六色。季锦茂整个人趴在窗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季昭——”

三个三角钢架,一头焊在墙上,另一头撑起九米高的灯牌。散乱的电线在空中摇摆,灯光将夜色点缀得美轮美奂。

最底层钢架上坐着一个人。

他侧面对着窗,双手平举,双脚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荡着。白衬衫、卡其裤,零乱的刘海遮住眉毛,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季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任何外界声音充耳不闻。夜风从远处吹来,从他脸颊边、耳边、指缝、脚尖抚过,温柔地将他整个人包裹、缠绕。

许嵩岭一把将季锦茂拖回来,厉声喝斥道:“喊什么喊!要是惊扰了他,掉下去怎么办?”季锦茂完全慌了神,眼泪鼻涕一起流,他死死拽着许嵩岭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我就这么一个儿,我们老季家就这一根苗啊。我爸死得早,我是我妈拉扯大的,季昭出生时丹枫大出血差点没了命,我一狠心做了结扎。我和丹枫只有一个儿,我妈也只有这一个孙啊……"

关心则乱,季锦茂

此时哪里看得出来有半点首富的风范,连“结扎”这么私密 的话都说了出来,完全就是个为儿子生死担忧的悲伤老父亲。

洛一辉赶了过来,扶住季锦茂,一脸的愧疚:"姑父,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来劝他。"

看到自己无比信任的洛一辉,季锦茂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明知道季昭有自闭症,受了委屈也不懂得表达,落单了只能任人欺负,他怎么能把季昭一个人丢在露台,一丢就是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足够让人死好几回!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有什么用?季昭要是出了事,季锦茂第一个掐死洛一辉!

可是,听到洛一辉说要去劝季昭,想到他俩年龄相当,又是一起长大,季昭说不定能够听他的,季锦茂内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吹出一个鼻涕泡泡,抬手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那你声音小点,好好劝他回来。”

得到季锦茂同意,洛一辉迈步靠近窗口,看向坐在钢架上的季昭。洛一辉的脸被五彩的灯光染上各种颜色,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变幻莫测。

现场氛围很紧张。

许嵩岭临危不乱,低声安排人呼叫特警、消防员支持,又唤人找来消防用的安全绳,准备亲自上阵救人。

卢曼凝双脚发软,扶着走廊墙壁大喘气。

赵向晚凝神屏息,紧紧盯着洛一辉的一举一动。想到冯红英曾经在心里骂过洛一辉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向晚多了一丝戒备心,想要听清楚他心中所想。

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洛一辉的内心似乎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什么也听不到。

读心术失灵,赵向晚多了一分警惕。心机深沉的人会将心事藏得很深,轻易不会显露出来。除非情绪激动,才能窥探一二。

赵向晚慢慢靠近,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英朗阳光的年青人。

他穿着修身的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腰间一条黑色皮带,因为一身的黑,金色皮带扣显得格外显眼。即使赵向晚对奢侈品牌不熟悉,也能看出皮带价值不菲。

季昭的母亲,是洛一辉的姑姑,两人外貌有

三分相似,都皮肤白、眼眸黑。只是洛一辉嘴型大、唇略薄,头发短,露出宽宽的额头,比季昭看上去多了几分男子气。

洛一辉开口说话了。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努力将呼吸声 放低,生怕惊动了季昭。

"季昭,玩够了没?饿不饿?回家吃饭了。"洛一辉的声音温柔而轻松,仿佛两个老朋友很久不见,在路上偶遇之后熟稔地聊着闲天。

赵向晚站在洛一辉身后一尺距离,看到闪烁的霓虹灯下,他的瞳孔陡然缩小。

人类看到感兴趣的东西,瞳孔会明显扩大;反之,当看到厌恶的人或事时,瞳孔会突然缩小。瞳孔的变化不受人们意识的控制,这一点很难造假。

虽然听不到洛一辉的心声,但通过他的微表情变化,赵向晚得出一个结论——洛一辉不喜欢、甚至厌恶季昭。

冯红英刺激季昭的那个地主家傻儿子故事,也是洛一辉讲给她听的。如果这是他有意为之,那此人心机之深,超乎想象。

“季昭,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儿,怎么你就跑这里来了?今晚的答谢宴你还没吃东西呢,走走走,我们一起吃饭去。"

洛一辉的眼珠在快速转动着,自下而上,停留在右上方。

人在脑海中构建画面和声音时,眼球会朝向右上方。

什么情况下人们需要自主构建画面和声音?一般是在努力发挥想象力、凭空创造出一些内容时。现在洛一辉既没有绘画、也没有写小说,更不是工作状态,如此卖力地虚构画面与声音,显然是为了掩盖真相,也就是撒谎。

撒谎?洛一辉闹肚子离开是假话?他故意离开,为什么?

“不想吃饭吗?那可不行,要是饿着你了,姑姑和姑父得把我掐死。哈哈……”洛一辉略带夸张地张大了嘴,笑了起来。

季昭平举的双手一高一低,有了变化。季锦茂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催促洛一辉:“他有反应了,赶紧让他回来啊。”

洛一辉“嗯”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道异光:“季昭,天黑了,起风了,你很冷吧?这样,你慢慢站起来,我接着你。"

季昭的双手开始一上一下地轻微晃动

,慢慢转过头来,霓虹灯将他乌溜溜的黑色眼眸映射出璀璨光芒,像两颗美丽的宝石。

当季昭的脸转向酒店走廊方向时,赵向晚看得分明,他紧抿的双唇有些干燥,头发散乱,整个人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神迷茫,瞳孔没有聚焦,仿佛还在梦中。

这个状态不对。

走近 一步,赵向晚终于接收到季昭的内心。他的内心世界与普通人不一样。

获得读心术之后,在赵向晚眼里一般人就像是台收音机,只要调好频,内心的声音就会传到耳边。季昭却像一台黑白电视机,靠近时赵向晚的脑海里呈现出动态的画面。

——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旷野,雪花簌簌落地,萧索而寂静。一只纯白色的云雀在空中飞过,拼命扇动着翅膀,努力想寻找到歇脚的树枝。

洛一辉的声音里带着类似催眠的诱惑:“非常好,别往下看,动作慢一点,先扶着旁边那根杆子站起来,再踩着铁架子走过来。没事的,我把手伸过来,你往这个方向走。"

季锦茂紧张地盯着季昭的一举一动,内心忐忑不安。既盼着季昭听话自己走过来,又害怕他一不留神掉下去。

随着洛一辉的声音响起,季昭内心那原本寂静的画面忽然喧嚣起来,狂风卷起地面厚厚的积雪,呼啸着、肆虐着。云雀的翅膀被烈风吹动,开始低空盘旋。

在季昭的世界里,他把自己化成了这只云雀。难怪他要坐在铁架上,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翅膀”扇动起来,努力飞翔,冲出这个寂静的旷野。

洛一辉的话语并没有安抚到季昭,反而扰动了他平静的心绪。“季昭,我在这里等着你呢,快来呀。你爸、你妈,还有冯妈、段勇……他们都在等着你。”

霓虹灯光一明一暗,季昭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看向洛一辉。

【终于!】

洛一辉情绪波动,原本厚重的屏障裂开一条缝,赵向晚听到了他的心声。只不过两个字,却让赵向晚肾上腺素激增。

这个洛一辉是位心理学高手,他在寻找季昭的弱点。而现在,他终于找到!

【冯妈的话果然成功刺激到季昭。没想到啊,季昭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地主

家的傻儿子故事却能挑动他的情绪。他的目光终于聚焦,显然开始主动接受外部信息。】

"冯妈……"洛一辉刚要继续,却被季锦茂快速捂住嘴。

别看季锦茂长得胖,动作却十分灵活,他也发现了季昭的不对劲,死命捂住洛一辉的嘴,低声喝斥道:"冯妈已经被辞退,不要再提她!"

季锦茂听赵向晚说冯妈言语刺激到季昭,便决意要把这个人从季昭的身边赶走,哪里会 让洛一辉再提及她名字?季昭现在身处险境,容不得一点差错,绝对不能让洛一辉胡乱说话。

洛一辉眨了眨眼,嘴里发出“唔唔”声响,连连点头。季锦茂这才松开手,警告了一句:"小心说话。"

洛一辉再一次竖起心理屏障,一丝心声都没有透出来。但赵向晚已经明白他不是个好东西,哪里还敢让他开口说话?

赵向晚退后两步,在朱飞鹏耳边低语:"把他扣下!"

“什么?”朱飞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洛一辉一直在安抚季昭情绪,试图引他自行回来,赵向晚为什么要把他扣下?

"他有问题。

赵向晚的声音短促而轻微,但却带着无庸置疑的力量,让朱飞鹏迅速行动起来。

似猛虎下山,体能素质一流的朱飞鹏身影闪过,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扣住洛一辉胳膊,一推一扭,将他双手反剪。

右手肘一顶,洛一辉整张脸便贴在走廊墙壁上。

洛一辉刚被季锦茂捂住嘴,还没喘口气又被朱飞鹏控制住,顾不得脸颊、胳膊疼痛,叫道:"你,你做什么!"

卢曼凝不明所以,慌忙拉扯儿子:"小鹏,你干什么呢?他是总裁夫人的侄儿,他正在救人!"

赵向晚看一眼四周,人群乌泱泱地挤在走廊,特警和消防还没有赶来,许嵩岭担心时间久了季昭撑不住,取来安全绳套在身上,准备爬出去强行带回季昭。

季昭如果情绪不稳定,许嵩岭的计划恐怕难以奏效。赵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对季锦茂解释道:“洛一辉的话已经刺激

到季昭,不能让他再开口。”

"好。"季锦茂半信半疑,但事关儿子生死,他选择相信警察。他挥手让保镖退下,示意他们将洛一辉带离现场。

洛一辉挣扎着喊道:“姑父,季昭需要我,季昭需要我!让我帮帮他——”赵向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洛一辉心一惊,有些心虚地收了声。

少了洛一辉的声音,站在走廊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系着安全绳的许嵩岭慢慢靠近窗口。

季昭的身体忽然向外挪动了半寸。

"咯吱——"钢架终于承受不住力道,开始 摇晃。有根电线松脱,“四季大酒店”的灯牌暗了暗,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音。

季锦茂面色煞白,伸出手拦住准备跃身而起的许嵩岭,哀求道:“不行,不行,季昭不喜欢生人靠近。"

【不能让他有危险,不能再刺激他。季昭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是我无能,没办法护他周全,我该死!我连季昭为什么不留在画室,为什么独自爬上广告牌都不知道!我不配当他爸爸。】

季锦茂对儿子的爱,炽热而无私。哪怕不是个正常人,哪怕对他的爱没有回应,季锦茂依然不离不弃,视若生命。

"让我试试吧。"

夜风拂起赵向晚额前碎发,忽明忽暗的霓虹灯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了一丝神秘感。

季锦茂看着眼前女孩。

他不认识赵向晚,一直以为她是许嵩岭的手下。从她刚才审讯冯红英的过程来看,年纪虽轻,手段却极为高明。

让她试试?她要干什么?

赵向晚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我来和季昭沟通。”

许嵩岭却不肯让赵向晚出面,将她一把拉回来:“你凑什么热闹!这不是审讯嫌疑犯,你那一套没用。"

朱飞鹏也劝她:“是啊,小师妹你别逞强。人命关天,你还是个学生呢。”

秋风瑟瑟,季昭感觉到寒冷与疲惫,但窗口有人影来回晃动,这让他内心的不安愈发深刻,试图向外挪动身体。

/>"嘎——"钢架再一次发出异响。季锦茂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冲他喊了起来:"季昭,你别动啊!"

情况紧急,容不得片刻犹豫。赵向晚扑到窗边,大声道:“季昭,让风停下来,风太大,飞不动的。”

季昭的背脊忽然变得僵直,停下动作。钢架晃了晃,稳定下来。

虽然赵向晚说的话大家听不懂,但看到窗外人影不再移动,都松了一口气。

季锦茂死死咬住唇,控制着自己紧张又激动的情绪。

从呀呀学语到成大成长,这二十一年时光里季锦茂对儿子投入了全部的爱,无数次尝试、无数次挫败,他太了解季昭。

哪怕只是简单地停止挪动,但季锦茂却知道,季昭对赵 向晚的话有了正向的反馈!

自己哭喊,季昭置若罔闻;

洛一辉劝慰,季昭手脚、头颈摇晃得更加厉害;可赵向晚说停下来,他就停下来了!

季锦茂再无丝毫怀疑,眼中泪水涌出,哽咽着央求赵向晚:“你说,继续说,你再和他说说。”

许嵩岭皱起眉毛,暗自咬牙。

这丫头胆子太大了!眼前这个季昭可是星市首富的独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负责?许嵩岭自己好歹还有刑侦支队的支持,他的一切行动是职责所在。

可是赵向晚呢?她不过只是个大一的学生,怎么就敢独自和一个有轻生念头的人斗智斗勇?在公安局里,遇到这种情况都由谈判专家来与对方沟通。即使是学过心理学、有丰富的谈判经验,专家们也不敢保证能与自闭症患者正常交流!

许嵩岭一脸的不同意,琢磨着万一有事怎么保下她来。

朱飞鹏则兴奋地盯着赵向晚,对强者的崇拜让他感觉眼前姑娘美得像一幅画,比那艳丽的霓虹灯还要漂亮。

赵向晚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与她相距三米的季昭身上。

“飞累了,就停一停。”她的声音里带着神奇的力量,成功安抚下季昭焦虑的情绪。——风停雪住,云雀不再盘旋,欢快地扇动着翅膀。

【没有树枝,停不下来。】

/>一个清雅的少年嗓音忽然在赵向晚的脑海中浮现。这是季昭的声音?他能说话?他愿意和自己交流?赵向晚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温柔地引导着他:“一棵树有多难?画一棵吧。”

第一次有人能够看透他内心,知道他飞得很累,知道他想找个地方停歇,季昭无条件地选择信任赵向晚的话。

画一棵?一支看不见的画笔在季昭的世界里陡然出现,轻轻一笔,一棵大树出现。早已飞累的云雀欢叫一声,振翅飞向大树,随意找到一根枝条停歇下来。

季昭的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浅浅淡淡,纯净似水晶。

季锦茂看得分明,泪水滑落。啊,儿子笑了!他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他看向赵向晚的眼光变得热烈无比,恨不得顶礼膜拜。这个女孩是个宝贝!她是季昭的大救星!

许嵩岭也有些动容。

自闭症,又称孤独性障碍,主要特征是漠视情感、拒绝交流 、语言发育迟滞、行为重复刻板以及活动兴趣范围的显著局限性。国内对自闭症的认识刚刚起步,国外前几年才有心理学教授尝试系统性干预治疗。

连国外最优秀的心理学专家都措手无策的自闭症患者,赵向晚竟然只用片言只语就让他有了积极的反应?太难得了!

各种赞美、感叹涌入脑海,赵向晚内心毫无波澜。第一次发现读心术能够看到对方的心灵世界,她正在摸索着前行。

季昭的内心呈现方式是画面,他在画中是一只小小云雀,在努力飞翔着,这是不是代表他他也想走出那空旷寂寥的雪原?

他是绘画天才,能够将看到的画面真实、完美呈现出来,他的绘图作品色彩绚烂无比,为什么内心画面是黑白的?

既然他能够在内心世界里随意添加物品,为什么不能画出颜色?

想到刚才是因为自己一句话提醒,季昭才画上一棵大树,赵向晚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季昭并不知道自己才是心灵世界的主宰?

他的心灵世界随着情绪而发生变化,季昭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被动地接受着这个世界,不知道如何改变。

赵向晚尝试着开口:“在树上画个鸟窝吧,鸟窝里放上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