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前堂逗留,全程被他派人盯着,又怎会有机会与燕迟相遇?
除非——
季怀真往下一跳,站到燕迟面前去,抓着他手臂,未曾意识到语气中的迫切,脸色煞白道:“然后呢?”
燕迟被这副反应吓了一跳,缓缓道:“你当时手里端着碟糕点,唤我过去陪你讲话,你问我怎么一直盯着你的脸瞧,我……我说你长得好看,同我娘差不多,你就笑着说我傻。”
“你又问我,怎么瞧着不高兴,我说想家,没朋友,想回汶阳骑马。你说骑马有甚好,你最讨厌的就是骑马,腿又累又酸。”
彼时燕迟十三四的年纪,心思最是敏感要强,却在上京受尽冷落,好不容易碰见一个除开大哥和娘亲外依然愿意亲近他的人,自然心生好感。
那时他只拘谨地往他身边一坐,这人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最后你把那碟云片糕给了我,自己一口未动,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又去哪里寻你,你说……”
季怀真看着燕迟,怔怔地接话道:“我说我是御史大夫陆铮独子,叫陆拾遗,你说这名字好奇怪,我说是‘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的意思。你又问我如何写,我说明日一过,你若还能蹦能跳,就去东街慧业馆寻我,我亲自教你。”
燕迟也跟着一怔,突然傻了似的,呆呆望着季怀真,渐渐反应过来,将人手臂一抓,也顾不上是否将人抓痛了,不可置信道:“你记起我了?我知道你会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喜上眉梢,语无伦次,一把将季怀真抱在怀中。
力道之大,似要把人揉进身体里,恨不得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开。
只听燕迟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我就知道……你是我来上京以后,第一个待我好的人,我就知道……”
他只顾激动,压根没注意到怀中之人见鬼一样的表情。
季怀真想起来了,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只是尚来不及狂喜他季怀真才是燕迟的缘分天定,燕迟在上京见到的人是自己而非陆拾遗!便意识到,燕迟想错了……
燕迟全部想错了。
他不是要待他好,他只是不拿他的命当命,心中有气,要拿人撒气而已。
那年他设计了陆拾遗,抢了他一心爱之物,还借机去他不少左膀右臂。
可季庭业得知后却说他自作聪明,当时按下不表,没有发作,可却在自己六十大寿,季怀真以季家长子之名出尽风头时,“赏”了碟云片糕给他。
从小到大,季庭业总是会“赏”各种各样的东西给他吃。
有时吃了穿肠烂肚,躺在床上腹痛不止;有时吃了冷热交替,令人抖若筛糠,呕得前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
彼时销金台刚成立,正是季怀真风头最盛之时,他自觉羽翼已丰,又怎会甘心再任人摆布?
虽不知今天这一碟,是不是也同过去的一样,会叫他吃尽苦头,命悬一线。
在他眼中,这碟云片糕如同毒药猛虫,要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丝对抗季庭业的资本尽数打回原形,他又怎会言听计从?
他心中带气,恨意滔天,从小到大受到的折磨屈辱,在这一刻催至顶点。
季怀真想杀人泄愤,想随便找个人来折磨。
凡人如蝼蚁,可这世上蝼蚁万千,凭什么就他一人倒霉?凭什么陆拾遗什么都有,而他的运气就这样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燕迟。
见他衣裳简陋,身边无人跟随,不知是哪家公子哥的奴仆。
既不重要,既是奴仆,季怀真又怎会将他放在眼中,心中立刻生出条歹毒主意——不如就让这小子吃了,看他运气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