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闪闪的小少爷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
他晃着玉扇,看上去心情很好地走进府里,身后的冷面侍从还拎着一摞裹着油纸的糖糕。
回到自己的庭院前,慕白还去了一趟严公子的厢房探望。
结果还没走进厢房,点着灯的幽深檐下立着一个身影,披着外衣,被昏暗的光影遮住了大部分脸庞。
摇着玉扇的慕白被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发现披着外衣伫立在昏暗檐下的人是严贺。
慕白立马将玉扇丢给阿生,快步走上前,神情很是关切道:“严兄,夜里风大,怎么就出来了?”
披着外衣伫立在原地的严贺眉目硬朗,身形要比他高出许多,神色淡淡地望着他,并未说话。
慕白忧心地扶着面前人的手,要往厢房里走,却发现拉不动。
慕白:“???”
他不解抬头,见到眼前人望着他,问他今日是不是又去了茶馆。
慕白不知道面前人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咳了咳道:“茶馆里最近新出了戏,要比从前有趣得多。”
严贺哦了一声,又望着他,缓缓道:“那少爷有没有在茶馆碰见其他情谊甚笃的书生?”
慕白有些心虚,不知为何觉得嘴里的茶馆与书生如今变得烫嘴起来。
在面前人的注视下,他竟生出点荒唐的幻觉,仿佛他去的茶馆不是什么茶馆,而是烟柳之地,会见的说书先生也不是什么好先生,而是外头的莺莺燕燕。
小少爷眼神飘忽了几下,又伸出手握着严贺的手,真诚道:“碰见是碰见了,但那说书先生说的戏文肯定没你说的故事有意思。”
“我如今定是同你情谊最深,同你最要好。”
“我出去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还给你带了糕点呢。”
“阿生,快快拿桂花点心给严公子。”
阎鹤瞧着眼前的小少爷,分明是自己在外头偷吃了桂花糕意犹未尽,硬是说成惦记他,给他捎回来一大摞桂花点心。
他意味深长,一语双关轻声道:“少爷不会是在外头偷吃了吧?”
小少爷不假思索地猛摇脑袋,义正言辞道:“偷吃——”
“我怎么会偷吃呢——”
“我可是一心惦记着严公子,听完了两场戏就马上赶回来了。”
说罢,他又磨蹭哄道:“好了,我今日听那说书先生说了迎梁山的故事,可他知晓得没你多。”
“你今晚再同我说说好不好?我今晚同你一起睡,好严兄,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小少爷哄人的模样几乎让人招架不住,半拉半拽地就拉着他往厢房里头去,临了前还不忘往人嘴里塞蜜味的桂花糕,
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哄人法子,当天夜里跟他抵足而眠的时候都还不忘迷迷糊糊同他说:“好严兄,我自然只给过你玉佩……”
“也自然同你最要好……”
不出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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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的人指尖缠绕着鸳鸯戏水玉佩的红绳,他撑着头,目光温柔地地望着一旁睡得沉沉的少年。
半晌后,一道劲风熄灭烛火。
床榻上的人微微倾身,满是怜爱地在少年的眉心落下轻轻的吻,随后才将鸳鸯戏水的玉佩收进衣襟。
睡得沉沉的少年浑然不觉,还翻了个身,继续坠入香甜梦乡。
本以为只是外头的说书先生只是新得了几出好戏,将金光闪闪的小少爷给迷惑了去,打赏几日便过去了。
谁知几日后,那说书先生竟堂而皇之也住慕府,就住在他一旁的厢房。
小少爷握着他的手,同他语重心长道:“严兄,我知道你肯定宅心仁厚,心胸宽广。”
“林兄与你一齐进京赶考,老母病逝后只留下一间茅屋渡日,前几日那茅屋受了风,散了一大半。”
“如今林兄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我,严兄你不介意吧?”
阎鹤唇边噙着一抹冷笑,望着一席长袍的文弱书生站在慕白身后,慕白则是握着他的手,殷殷地望着他。
金光闪闪的金蛋似乎对书生格外有好感。
将那文弱书生带进幕府后,差人又是准备被褥,又是准备文房四宝,忙活得很。
那文弱书生也十分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见小少爷喜欢听故事,卯住劲搜罗各种怪志,又时不时在小少爷眼前摆弄书法,引得小少爷很是喜爱。
好几次小少爷与严贺同在凉亭里品茶,半路就杀出抱着书画的林公子,佯装讶异,最后又笑吟吟地邀请小少爷同他一起品鉴诗书。
阎鹤也只是轻轻放下玉白茶盏,眼神淡淡地落在眼前的文弱书生。
林公子好似这时才发现他,邀请道:“严公子一起来品鉴一下?”
见眼前的阎鹤依旧并未说话,林公子又讶异道:“严公子难道没听过这首诗吗?”
还没等阎鹤出声,正摊开书卷的小少爷听到这句话有些不乐意了。
他望着林公子,有些不高兴道:“严总怎么会不懂。”
“切莫乱说,严兄的学识可是一顶一的厉害。”
林公子有些悻悻然。
本想给这个好说话的小少爷上眼药,好取代面前名叫严贺的书生在小少爷心中的地位,没想到小少爷竟然出言维护。
可见这叫严贺的书生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好似个闷葫芦,但背地里大抵也是不简单的。
不然一介书生,也没听幕府的人说此人同慕府有什么关系,却能在幕府吃住,还能哄得小少爷如此维护,没点手段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是这么想,但林公子仍旧是不甘心。
他可见识过小少爷待那叫严贺的书生有多么好,昂贵的文房四宝暂且不说,平日里小少爷得了什么有趣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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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会送一份到厢房。
对于他们这种清贫书生来说,
小少爷指缝里漏出的一点点东西,都足以他们潇洒许久。
倘若他能把严贺给挤下去,不知道能从这小少爷身上捞到多少好处!
林公子越想越头脑发热,成日成夜琢磨,终于那日入夜,打着拜访的名号去到敲响严贺的房门挑衅。
他本想出言不逊激怒严贺,惹得身上挂了伤,再去小少爷面前装模作样黯然伤神,惹得小少爷对严贺不喜。
但踏入房门半个时辰不到,便神色惨白,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极其骇人的东西,连滚带爬到门槛上,止不住地求饶。
房中的人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身旁的黑衣人满身血腥,半蹲在林公子面前,比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嗓音阴森地威胁面前人明日就滚出幕府。
林公子哪曾想如今这一趟会差点让自己丢了性命,发着抖地保证明天就离开幕府,再也不费心机讨好小少爷,只留他一条命便好。
不多时,林公子连滚带爬回到自己的厢房,连夜开始收拾包袱。
另一边的厢房中,黑衣人殷殷朝着椅子上的男人道:“主子,先前那人可否是细作?”
“倘若真是细作,那今夜要不要解决?”
阎鹤放下茶:“不是细作。”
黑衣人愣了愣,看着自家主子神色冷淡:“只不过是个惯会迷惑的妖人罢了。”
日日搜罗故事来讨小少爷欢心。
黑衣人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一向杀伐果断的主子为何会冷哼好几声,似乎对那人颇为厌恶,过了好一会才吩咐他去伪造平日里进京赶考要用的路引和保单。
直到这时,阎鹤都还认为都是外头的那些书生妖人将慕白迷惑。
直到这时,慕白也还在坚信不疑地觉得自个捡回来的严贺能高中做大官。
如今不信也得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