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死亡,仿佛是一种被人类刻进基因里的本能。
明余渡一直以来都对活着抱有执念。他曾在星际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半机械,无论遇见再危险的境地都坚持自救。他以为自己听见死亡这两个字,会比旁人更加畏惧。
但被宣告死期临近,幻视中死神的森冷镰刀逼近脖颈,他只是冷嗤着回了江澈一句: “你以为能用这威胁到我?"
有时候,为了活命,人可以付出一切。但有时候,命好像又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明余渡这么想,张凡也这么想。
在《昏君游戏》的新剧集中,法国战火交叠。由于陈胜一直哄抬罂粟价格,摄政王发现这东西开始复苏,甚至有二次席卷的可能,他下令对属于陈胜的所有城池强攻。
但陈胜比他们谁都豁得出去。
西北嘉裂关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周围的几座城池都被艰难攻下,唯独最后一座主城,外面的军队屡次进攻屡次失败。不得已之下,摄政王选择了围困策略。
四个多月的时间,城内粮草消耗殆尽,百姓们把草皮都啃光了,一个个饿得眼冒绿光。但陈胜就是不降。
张凡在外面都焦虑得睡不着觉,半夜能起来好几次。每每隔着军队的营帐望向那座城池,站在火把的亮光下,披着外衫站着,依稀能看见一点模糊山体和城池的轮廓。
他知道陈胜在等,但他不知道他这样等下去有什么意义,让百姓和他一起陪葬吗?
劝降的话每天去喊一次,张凡还故意让军队在周边打了野味,就坐在能被对方军队侦查到的地方烤着吃,对他们大声宣告这些东西有多香。有几次都发现侦察兵泄露了踪迹,看起来已经饿到不行了,结果还是不降。
就在张凡耐心完全告罄的时候,城门开了。
不是陈胜投降,是百姓们为了活命,就着夜色偷袭了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迎接他们的军队入城。
这天夜里,火把排成了长龙,兵青碰撞出冷冷的声响,随着脚步声和将军的下令,张凡骑着马,和军队走进了城内。
里面荒凉的过分。
等找到陈胜的时候,他正坐在庭院里,一个大锅在庭院中央,里面炖着些什么东西,奶白的汤体香气四溢。四周没有其他人,将士们把这块地方团团围住,陈胜也不反抗,就坐在那里,单手拿着碗,一口接
一口的喝汤。
张凡勒紧手里的缰绳,对马“吁”了一声,翻身下来。
故人相见,是敌非友,张凡有点物是人非的感慨,又不知该如何抒发,便牵着马站在原地看他。旁边有士兵饿了,对着庭院里的汤流口水,请示的时候他随意地挥挥手,立刻有好些人一拥而上,捡了大锅旁边的碗去盛。
那边的陈胜将一碗汤喝完,享受般喟叹出一口长气: "你赢了,不过来说几句赢家的场面话?"
场面话?张凡放下缰绳,慢慢踱步过去,表情复杂欲言又止。但随着脚步越近,就着周边火把的光,他看清了陈胜随意搁置在身边的碗,里面好像是……一个手指头?
不等他细看,身后已经传出土瓷碗碎裂的声音,有士兵大叫: “别喝!这他妈煮的是人肉!”现场乱作一团,一个接一个士兵手里的碗摔落在地,跑去一边呕吐。张凡转身,看见了那口大锅里,有只被拨弄出的、煮得烂熟露出白骨的手臂正搭在边缘。
立马联想到饥荒年代易子而食的张凡,对着陈胜面露嫌恶,但眼睛一错,又看见了他左臂上空荡荡的衣袖。他脸上的神色再度复杂起来。
陈胜倒是坦然: “把你可怜的眼神收一收,来给我个痛快吧。”
张凡没再说什么,抽出腰间的刀,亲手给了他痛快。血液溅在他的脸上,黑暗中,他看见陈胜的脸映出了跳动的火光。这个和他来自同一时代的高中同学,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咒骂,不是后悔,而是问他: "张凡,你还记得你爸妈的名字吗?"
“我不记得了。”
"这才穿来几年啊……"
张凡的手松了,陈胜带着满身血慢慢坠落到地上,眼睛依旧看着他,瞳孔已经慢慢涣散: “好想回家啊……"
之前用罂粟恶心了观众很久的反派终于下线,弹幕上有说“杀得好”的,也有说“妈的,竟然感觉有点可怜”的。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良辰美景却抓着那句台词,在一片汹涌的弹幕中发出了一句:"为什么陈胜会不记得爸妈的名字?"接着又很快在一片潮水般的弹幕中被淹没。
良辰美景实在是个喜欢抠细节的观众。没人搭理他也不在意,继续往下看剧集。
在陈胜死后,城池里搜出了大量的火药,张凡
看着军火库里面的东西面露震撼。他们还搜到了大量的火药原材料:硝石、硫磺、木炭,当中连配比都试出来了。
为什么陈胜把东西做出来了却没有用,张凡并不清楚,但这些东西,或许可以改变法国一直以来挣扎的局面。
事态发展一开始也如张凡所想,武器更迭,法国的胜算大面积增加,很多城池都被收复。但偏偏就在一切往好的方向走时,一直镇守边关的那位大将军死了。
著名将领死亡,士兵士气衰竭,荒族开始乘机大面积反扑不说,他们竟然也拿到了□口。
在张凡眼里,这个所谓的荒族就像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一样,将运国打得节节败退。火药的出现,只短暂地挽救了运国一瞬,又很快在荒族的手中发扬光大,将他们推向了更快的衰败进程之中。
最后兵临城下的时候,张凡和摄政王傅百川一起站在城楼上,他看着周遭的将士奋力杀敌,看着数不清的人命堆叠成了尸体,单手摸着城墙上的青砖: “感觉像做梦一样,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好像他们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张凡又看了眼自己的系统面板,上面的任务进度已经走到了99%,关于法国的版图,也只剩下脚下这一块还在显示“交战中”。但他丝毫没有可以回家的喜悦。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侵略者,哪怕不是他的本意,但他还是像个低鬼一样,在帮助这个所谓
的“昏君游戏”去侵略别人的国家。
而且这个系统之前应该也成功了至少三次,只是这一次,走到了亡国的进程。
又一处火药轰炸,眼看城就要破了,张凡气愤又无力,隔着虚空想打在那处面板上: “什么东西,高高在上的摆弄别人的人生,你算什么东西!"他的拳头穿过虚空,砸到了城墙上,溢出血迹。
到了这个地步,傅百川依旧镇定,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
砸了几下,这块简陋的面板闪了闪,像是信号断线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他发泄够了,慢慢瘫软到了地上: "好了傅百川,你还在考虑什么?"
张凡抬起脸: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