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丝竹声悠扬与悦耳,蒙着面纱,赤足踩在地毯上的红裙女子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裙摆与发间点缀的银铃碰撞震颤,发出勾人心弦的声响,女子面纱上的一双美眸望向龙椅,媚眼如丝,与景盛煜对视。
景盛煜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执着白玉酒杯,专注看着女子的舞蹈。
底下的大臣以为陛下被异域美人所迷,暗自高兴,若是这位美人进宫后,能分一分妖女的宠,那再好不过。
使臣进献的这位美人,的确是名不虚传,舞蹈极美,热辣大胆,是景国众人从未见过的曼妙舞姿,感觉都能与晏公子的舞比上一比。
美人身上的香气,也与晏公子相仿。
晏宁的异香,如今已成为景陵城中受追捧的流行,传言说晏公子身上的香是从仙界而来,可以带来福泽,许多王公贵族请来大师,想调配出同样的香,却不得其法。
没想到异域的人,会有类似的香料。
许多王公大臣心里正打算着,等宴会结束,就向异国的使团购买香料,却见与陛下对视的舞女,抬起柔弱无骨的手腕,拉掉了纱质的外衣,露出婀娜的腰肢,白皙的手臂,纤美的锁骨,上身只剩一件束胸。
在座的王公大臣连忙扭过头,有的年轻男子已是面红耳赤。
异域美人献完舞,是要被送到龙床上的。
怎有人敢窥看陛下的女人?
这舞女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多男子的面,脱掉外衣,只穿一件束胸,当真是不知廉耻。
有的大臣看向景盛煜,不知他会不会震怒,而身穿舞娘红裙的晏宁,同样在看龙椅上的俊美少年。
自己只是跳了一支脱衣舞,就让这些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丢盔弃甲,晏宁心中正自得着,想看景盛煜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景盛煜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手里仍端着白玉杯,杯里的酒水一口都没有动。
景盛煜面上像是在专心欣赏舞蹈,实际心不在焉,连底下的人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苏白清正与凌延在一起,他怎么有心思在宴会上喝酒作乐。
想到苏白清心里的人,可能就是凌延,两个人在私底下眉来眼去,景盛煜就怒火中烧,烦躁地想,旬空怎么还没回来?
他派了名叫旬空的暗卫,暗中跟着苏白清与凌延,旬空走的时间其实还不久,但景盛煜已经坐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陛下。”旬空恭敬低沉的声音响起。
内力深厚之人,可以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传递到他人耳中,是为内力传音之术。
旬空就是在用此术。
他没有在大殿中现身,说话的声音也只有景盛煜能听见。
只不过,旬空对自己效忠的皇帝说话,眼睛却在看下面衣着暴露的晏宁。
旬空此前跟着苏白清到假山后,见到那名逃跑的异域美人,得知晏宁顶替了异域美人来御前献舞,旬空心中紧张,担忧晏公子的安危
,所以不再跟着苏白清,听完苏白清与异域美人的密谈,就回来了。
不过,旬空听见的内容,已经足够向陛下交差。
他将自己跟着苏美人的所见所闻,如实转告给陛下,看见景盛煜握着酒杯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指骨泛白,愤怒至极,以至于整只手都在抖。
洒出来的酒水泼在了景盛煜手背上。
景盛煜忽然用力将酒杯掷了出去,名贵的白玉杯盏摔成一地碎片,琴弦的断裂声刺耳,如同一柄尖刀,暴力割断了殿内的丝竹乐声。
“啊。”
死寂的殿内,忽然响起一声惹人怜爱的痛呼。
原来是停下舞蹈的晏宁,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片。
他的声音也惊醒了乐师,弹断了琴弦的乐师连滚带爬,来到御前跪下,惶恐道:“求陛下恕罪。”
景盛煜阴沉道:“恕罪?”
他不会再宽恕苏白清了。
今日他带苏白清赴宴,让苏白清看到,外人对他是何等的厌恶恐惧,恨不得将妖物除之而后快。苏白清只要离开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在暗中下手,横死街头,都已经这样了,苏白清竟然还想跑。
养不熟的奴才,狼心狗肺的东西。
忽然有人惊呼:“有血。”
景盛煜垂眸,只见乐师的手掌,被断裂的琴弦割开了一道伤口,满手是血,晏宁赤足踩到酒杯碎片,也在地毯上洇开了小片血迹。
“宣王妃说,殿内会发生血光之灾,此话果然应验。”应知章沉思道,“可是,苏美人已经离开,难道殿内的妖气还没有散?”
此言一出,不少王公大臣慌乱起来,生怕更严重的血光之灾落到自己头上,景盛煜一言不发,从龙椅上起身,就要走出大殿。
他要去追苏白清,把人抓回来。
“陛下。”晏宁叫住他。
晏宁出声后,在座众人都认出他来,神色惊疑不定。
献舞的异域美人,怎会是宣王妃?
想到自己方才在心里骂这个舞女不知廉耻,一些人顿感不自在,跳舞的是晏公子,那自然就不会是没有廉耻了,而是特立独行。
只不过,有人看向宣王的眼神颇为异样。
晏宁是宣王未过门的妻子,许多人扪心自问,要是他们家中的妻子,在众多男人面前脱衣,就算是仙人转世,他们也忍受不了。
这样一想,他们也没那么羡慕宣王的艳福了。
景盛煜已从暗卫口中得知,晏宁顶替了献舞的异域美人,听见晏宁的声音,他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晏宁咬了咬唇,问:“陛下还要护着妖物?”
闻言,景盛煜不为所动:“宣王妃还是想一想,如何向宣王解释你献舞的事情为好。”
话音落下,景盛煜转身要走,晏宁看着他的背影,咬唇更加用力,眼神逐渐坚定,在内心和系统说:“我要再借用一件道具。”
晏宁借用道具后,宫中响起悠远的钟声。
走出殿门的景盛煜脚步顿住,神色凝重望向钟声所在的方位。
宫中每年都要举办祭神大典。
典礼在祭神广场举办,那里矗立着王朝初建立时,先祖皇帝派遣当时最好的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仙神雕像。
那些雕像历经岁月,传承至今,被宫中龙气蕴养,极具神韵,除了祭神大典当日,任何人平常都不得随意进去参拜,皇帝也不例外。
除非,广场上的钟声自主敲响。
祭神广场的大钟旁边无人,钟声会响,只有可能是仙神之力,是有神谕降临。
景盛煜必须立刻过去,聆听神谕。
*
祭神广场的钟声会响,是晏宁所为,而非真有神谕降临。
景国有些人一直对晏宁不够恭敬,怀疑他的身份,是因为晏宁只托梦给了太后一人,晏宁在梦中对太后说,他可以辅佐真龙天子,打造太平盛世,让景国的江山千秋万代,然而不知为何,太后没有让景盛煜纳他为妃,还把晏宁许配给了宣王,梦里的内容,太后一个字都不对外提。
在外人看来,晏宁身上固然有神妙之处,但要说他是仙人转世,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如今,晏宁给所有人看真凭实据。
他借用系统道具,降下虚假的神谕,景国人对那些仙神雕像的尊崇深入骨髓,有神谕为晏宁背书,无人再能怀疑他的身份,晏宁作为仙人转世,身份将彻底稳固。
其实,晏宁早该这样做的。
但他穿越到古代的时间还不长,对这里不够了解,先前晏宁根本不知道祭神大典这回事,更不知道祭神广场的那些雕像,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导致绕了一个大圈子。
现下即将如冬,年关的祭神大典将近,晏宁住在宫里,才从下人口中听说了祭神大典的事,只是,晏宁此时已经向宠妃系统借过两次道具,都没有还上,要不是景国的皇帝欺人太甚,晏宁是不敢再借一次的。
现代的舞蹈,古人分明根本没有见过,晏宁跳舞时,其他人都不敢直视,唯独景盛煜不为所动,好像晏宁的舞没什么特别,勾起了晏宁上一次勾引他,却没有成功的屈辱。
这么脏的男人放在现代,晏宁不会多看一眼。
勾引二宫六院的皇帝,晏宁是放下了尊严的,可是放下尊严都一败涂地,令晏宁的屈辱更加强烈,刻骨铭心。
而且,连脱衣舞都不成,晏宁再没有别的底牌能勾引皇帝。
他只能再向宠妃系统借道具。
反正已经借过两次,再多借一次,差别不大。
这次过后,晏宁进后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他随便做两个任务,就可以把欠系统的还上。
没事的,晏宁想。
他借用系统道具降下的神谕,主要有两条,其一是让景盛煜纳他为妃。
其二,是让景盛煜将苏白清打入天牢。
晏宁原本觉得,把苏白清打入冷宫就可以,但是脚底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皇帝对
苏白清过于宠爱,殿内发生血光之灾,证实了苏白清妖邪的身份,景盛煜都要保他,晏宁必须除掉这个威胁。
晏宁踩到碎片的脚已经疼到麻木,但远不如当初的廷杖来得疼。
他会受廷杖,起因是苏白清。
一念之差,晏宁将神谕中的打苏白清入冷宫,改成了打入天牢。
景国历史上有冷宫妃嫔复宠的先例,但进了天牢的妃嫔,是不会复宠的。
不过,晏宁也没有致人于死地的意思,等他得了宠,让陛下放苏白清出来,只是一句话的事。
“晏公子的脚受伤了,不如先坐下。”
晏宁是宣王快要过门的妻子,理应是宣王来关心他,扶他就座,可是宣王一直安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没有关心妻子的意思,应知章便忍不住起身,来到晏宁面前。
应知章身边,还跟着今年的新科状元。
应知章欣赏新科状元的风骨,两人在席间聊了聊,相谈甚欢。
面对妖女傲骨铮铮的新科状元,在仙人转世的晏宁面前颇为拘谨,头都抬不起来,因为晏宁裸露在外的肌肤过多,他不知该看哪里。
新科状元其实也觉得,晏公子的着装不妥,但他不好意思提。
晏公子说殿内会有血光之灾,如今应验,证明晏公子有大神通。
凡人没有资格指点他的衣着。
新科状元不期然想起衣着严实,不露一片肌肤的妖女。
妖女那样,只不过是惺惺作态。
晏公子是真性情。
*
晏宁坐回与宣王相邻的席位上,等太医过来。
端坐的宣王眉眼疏朗,姿态清贵,他用指尖蘸了酒水,以杯碟为遮掩,正在桌案上写字,给藏在暗处的死士看。
身在皇宫大内,宣王的人不能随意行动,但方才景盛煜怒而掷杯,此事应与苏白清有关,宣王不放心,命自己的死士去苏白清那里看一看。
晏宁并未注意到宣王的小动作,他说:“我与王爷不日就要成婚了。”
宣王:“嗯。”
“王爷准备纳入府的妾室,不让我见一见么?”晏宁明知自己很快要被纳为妃子,不可能再与宣王成婚,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话。
可能是因为,他曾对宣王有过一丝好感,所以不甘。
晏宁想知道,宣王这种冷心冷清的人,心爱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我嫁入王府后,有管理后宅之责,也免不了要与王爷的妾室每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