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香江报业竞争真的激烈。
全港人都在看报, 都要看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出门取报,蹲厕所要看报, 吃早饭要看报, 坐巴士上班要看报,上工偷闲要看报……
市民时时看报,于是报业发展,报业赚钱, 报业就越开越多, 大大小小竞争起来, 真是令从业者头大。
于是, 在报刊上连载小说的,大家要看后面到底哪个大侠在比试中获胜,哪个美人最终与大侠走到最后, 总要买隔日的报,甚至订整月的报。甚至登色-情内容吸引用户的也大有人在。
《青橙日报》是八零年代中后期,报业上行时期由楼业富豪的留学归国儿子开创的。
这几年虽然也赚着钱, 但相比《时代周刊》《明报》《香江日报》等大报业来说, 那就是不死不活的混子报业了。
不过,前些日子记者聂威言写了一篇关于自杀的科大生刘学坚的稿子。以还未毕业就自杀身亡的大学生刘学坚为主角,讲述了其就第一份业,未满试用期便因未做成一宗生意而害怕被开掉, 主动辞了职,之后自杀未遂, 又再次自杀的故事。
他深度阐述了香江当下经济大好,正处在大繁盛时期,年轻人却承受着非人的压力,甚至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 这背后隐藏的当代就业危机,与年轻人真实面对的困境。
这篇稿子大受好评,引发许多年轻人的共鸣,也激发了不少中年人的讨论。
这一天的报纸卖得极好,青橙日报甚至在新期报纸中,将文章精修再登于头版,仍卖脱销。
聂威言也一战而红,今天是发薪日,主编请团队来唱K饮酒,主要也是为聂威言庆功。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恰巧遇到凶杀案。
第一手消息送到面前,一屋子记者怎么可能还唱得下去歌?
所有人抱上自己随身的家伙(照相机),纷纷跑到走廊,尽可能的靠近凶案发生的至尊包间,想要多拍到些劲爆照片。
甚至有人推开保安,趁正拉警戒线的军装警不注意,冲进包间里便是一通拍照,最后被军装警架出包间。
虽少不了一通指责,但这人抱紧相机,仍开心的笑出满脸皱纹。
案发后最先到现场的是法证部的6个化验师和技术员,陈光耀等人戴上口罩、手套和鞋套走进KTV,先问过KTV里16个人在发现凶案后,是否挪过位置,众人表示没有,便让Diane画下这16个人的座位。
然后请军装警将这16个嫌疑人请到隔壁包间里,看好了,不许上卫生间,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要在军装警的视线下,谁做了什么都要记录,不许遗漏。
接着,陈光耀开始带队做现场勘察,鞋印、指纹和其他所有可疑内容都要进行搜证和装存。
法证科正忙碌着,重案组和法医部一齐赶到。
方镇岳带头往里挤,刘嘉明和三福左右开路,在即将抵达凶案包间时,记者聂威言挤在方镇岳身边,一边走一边大声道:
“阿sir,听说跟死者一齐追求女会计的经理秦少伟最有嫌疑,而且今天来唱K就是秦少伟请客,很可能就是他布的局。凶手到底是不是他?”
方镇岳转头看一眼聂威言,不等他回答,边上的三福已经推开聂威言:
“记者先生,请不要干扰公务,麻烦退一退!”
易家怡走在方镇岳身后,回头朝着被三福哥按住的记者望一眼,对方正朝这边看,两人恰巧对视。
聂威言立即热情的笑笑,又朝她点了点头。
家怡目光又扫过其他人,各个如嗅到血腥味的虎狼,亮着双眼盯着他们。
曾经被称为无冕之王的记者,说得就是这些人。
重案组探员和法医官一齐装备齐全地走进KTV至尊包间后,聂威言捏出一盒烟,递了一支给守在警戒线前的军装警:
“请问这次侦判案件的是哪一组?”
“西九龙重案B组。”军装警接过烟,压在耳朵上夹住。
“那个破案率很高的B组啊!”聂威言立即检索到相关信息,他们做记者的,对所有新闻都敏感,最近屡破大案的西九龙重案B组可是出尽了风头。
“我就说眼熟嘛~那个女的,就是之前上了几次报的福星警探啊。”刚才冲进去抢拍到照片的记者同事Joe挤到聂威言身边。
“是吗?我看看!”聂威言立即踮脚探头,包间窗小,但好在现在里面灯火通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细瘦的窈窕背影正站在尸体一步外,似乎正盯着尸体发怔,丝毫不害怕尸体的模样。
聂威言需要做很多跟凶案有关的报道,但到如今尚且会害怕尸体,畏惧亡者。这位小女警倒很淡定从容嘛。
难道专业不同,对人的影响真的这么大吗?
念头转间,他在手中捧着的本子上记录:
【重案组探员的专业度,是令人敬畏的。哪怕一位年轻的、看恐怖片都可能会捂眼睛的年轻人,在面对自己工作中无法避免的尸体时,都会表现的无惧。福星女警的福气,是否来源于这种大无畏,和工作中的浑然忘我?】
耳边传来Joe的声音:
“都说那女警是警界造星呢,像港姐一样,做警界招牌的绣花枕头。”
“是吗?”聂威言收回视线,转头看向Joe,虽然不以为然,却仍本能的刨根问底:“消息准确吗?”
“这有什么准确不准确的。前几天碎尸案的发布会上,专门亮了相的,当时打的也是有正义感的女警形象嘛,这证明了什么呢?警方也很心虚的,不敢说她探案能力很强嘛。”Joe信誓旦旦道。
当一件以前没发生过的事,忽然出现在大众眼前时,群体的第一反应,往往的怀疑。
“你是说,她其实根本不是重案组的警员,而是公共关系科的活招牌?”
“对嘛,都是警方下的大棋啦。”
两人聊得兴起,没有注意到包间门打开。
……
KTV至尊包间里,法医们和重案组探员们只有在法证科搜证后,才敢深入行走,是以此刻还站在门边,耐心地等待和观察。
易家怡一边看大家搜证,一边在自己专门准备的小笔记本上做记录。
她要记录探案的详细环节,还要事无巨细的记录方sir的所有反应,包括现在的观察环节。
他看了什么,可能在看什么,她都想知道。
搜证到尸体身边后,陈光耀变得更加仔细专注起来,十几分钟后,才转头对许君豪道:
“许sir,你可以过来检查尸体了。”
整个至尊包厢非常大,前面大电视前有两套靠背极高的超长沙发并在一起,大多数人都坐在沙发上唱歌、玩骰子、聊天。
而在沙发后面,是高出前面唱歌区域三层台阶的聊天、喝酒、休息区域。
从拼在一起的长沙发最左边和最右边都有通向后面的台阶小通道,走上去后是更昏暗的区域。三张小桌边都各摆两个小凳,在前面唱歌唱累了,可以在这里单独找人聊天,或独自喝酒休息等。
死者就是伏在一张小桌上被杀死的,他披着件薄西装外套,面朝下趴着,昏暗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是喝醉了在睡觉。
许君豪走到尸体边,先确认尸体的死因:
“刀插进心脏,应该是立即毙命。凶手没有带走凶器。”
“我已经检查过凶器,没有采集到指纹。”陈光耀道。
“戴着手套?”刘嘉明问。
“去隔壁包厢,搜一下在现场的16个人的身,确定一下是否有手套等物。”方镇岳立即朝刘嘉明下命令。
“包裹刀柄的东西上很可能会有血迹。”许君豪示意了下。
尸体是伏在桌上时被刀从下向上插入胸口的,鲜血从胸口流出,很有可能滴溅在凶手的手、袖子和包在匕首上的东西(比如手套)上。
“着重寻找有血迹的手套等物。”方镇岳想了想又道:“还有裙摆、外套等。如果凶手走过去撩起长裙裹住小刀把手,也是可以的。”
“好的,岳哥。”刘嘉明转身出了包厢。
“死者在被刀插入的过程,没有任何挣扎迹象,也没有其他一起唱歌的人发现作案过程。不排除他是先被迷晕,再被杀害的可能。”许君豪指了指死者所伏桌上的饮品。
陈光耀立即点点头,喊技术员过来将酒杯连饮料一起密封装好。
“那么,我们先推测下毒的人和凶手是同一人。现场证人称死者一直独自在这里睡觉,没有人跟他聊天或对饮。那么,凶手来下毒,再来插刀,应该有往返两次的脚印。大光明哥,着重捕捉一下这样的鞋印吧。”方镇岳扫视一眼四周。
“好,我在勘察一遍。”陈光耀点头,但仍提前给方镇岳提醒:
“现场脚印极多,方才我问过,发现死者后,KTV经理、侍应生、保安还有两个死者的同事,都前来查看过,脚印可能未必能提取出你需要的信息。”
“我明白。”方镇岳点了点头,表现的并不失望。
易家怡奋笔疾书,将方镇岳的思路记录了,才抬头去看那尸体。
下一刻,她被拽入心流影像中。
画面里,一个人以某物包裹住刀柄,弯腰似乎在安抚关心死者,却趁机在黑暗中,将刀狠狠插入死者胸口。
下一刻,她抽出那包裹刀柄的东西,塞进兜里,站起身毫不犹豫转身,绕过两边的小路,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面不改色的跟身边人热聊,点歌、唱歌,仿佛她方才真的只是去关心了一下喝醉的同事般稀松平常。
深吸一口气,家怡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有的人剥夺别人生命时,可以表现的如此轻松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