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想过无数次自己攻破南朝都城时,会是什么的样子。
是浑身浴血高举敌首,还是居高临下,让南国之主请降,又或者大战之后,在血与火中全军欢呼?
但是,穷尽贺欢一生的理智,他也想到不到自己居然会遇到如今这种局面!
他的恩师、恋人、好几个孩儿的母亲,就那样轻描淡写地端坐在王座上,微笑着说出最残忍的话。
他说:你必须杀了我,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你必须杀了我,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杀了我,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最后一课?
一时间,他的整个人头脑晕眩,似乎眼前到处都弥漫着一阵白光,需要用力握住长枪,才能稳住身形。
饶是如此,那轻微的颤抖,也从身体传到了枪尖,像是他不堪重负的心神。
阿萧,就是萧昭泽?
南国之主,萧沼泽???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那一瞬间,他眼神凌厉,像是刀锋一般,凝视着那王座之人,像是要将他拆开血肉,生生啖食。
而王座上那位,不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更深的微笑。
“阿欢啊,”萧君泽温柔地看着他,“你是最懂我的人,我并未与你玩笑,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贺欢心神恍惚,他想质问,想咆哮,更想上前提起他的衣襟,问他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你怎么能说出样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但他却没有,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阿萧,那声音很温柔,就像风中野草上的露水,那样易碎,他问:“阿萧,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萧君泽沉默了数息,心中少有地爬出一点点心虚。
他看着阿欢,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那步伐并不沉重,却如鼓点一样的踩在贺欢心脏之上,每一步,都绞得心口刀剐一样的剧痛。
大殿不长,短促的步伐在他向前停下。
“阿欢,你最懂我,自然也应该明白,”萧君泽含笑看他,“杀了我,推翻这个王朝,你得到的,会是一个全新的王朝,让天下再无皇帝,这是我最想看到的事。”
贺欢没有回应,但那眼眸里,却像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就算萧君泽看了,心中也不免恻然。
“好啊,”贺欢听到自己这样说,“那我成全你!”
铮——
一道璀璨夺目的光华在那一瞬从他腰间的剑鞘上生成,那一瞬间的弧光,璀璨地就像晨曦时,天海之间交接的白线那样温柔,白光之中,映出的他们的面容,在利刃两侧,泾渭分明。
只要刺过去,那星月便可停滞,灵魂亦将新生。
没有杀意,没有烟火,白虹过境,擦过那纤长的脖颈,截断数缕长发。
断发在微风中缓缓飘落,长剑也停
歇在脖颈之侧。()
萧君泽不曾躲避,但眸中,却不免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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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知道了阿欢的气量。
阿欢不是一个敢于将整个世界掀翻,来彻底改变世界的存在,他终是要另外寻找更合适的人。
但是,下一秒,贺欢的眼眸里却露出一丝冷意。
那长剑在顷刻之间倒悬,锋利的剑刃反转之意,一往无前的划向他自己遮蔽在掩脖之下的要害。
萧君泽神色终于一变,本能地伸手,握住了剑刃。
鲜血从刃口蜿蜒而下,缓缓在剑锷上滴于大殿,场面一时寂静。
跟着贺欢冲进来的军士们一个个头皮发麻,眼睛四处乱瞟,不敢多看这宫闱密事,但又实在是忍不住,眼珠子总是要转过去——天可怜见的,这么刺激的事情真的是他们这些小兵们能看的么?
真的不会在事后被灭口么?
天啊,地啊,陛下啊,您怎么能这样对贺将军,你知道将军气成什么样了么?
那个他们见过的,英明神武的陛下,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