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建康城,正是梅雨季节,天气闷热,大街小巷之中,有一些卖冰人正背着稻草覆盖的背篓,询问有无人买冰。
贺欢走在这小巷之中,不时与这些小贩错身而过。
宇文家的家主宇文肱正走在他身边,笑着对他解释道:“大船从北南来,大多是二月,风向南吹,有时还会跟着一些中等的海船外,还有些部族十分穷困,但又想搭一股春风,便从河中凿冰,放在船上,既可以压仓,又可以送来南边贩卖,赚些本钱。”
贺欢惊讶道:“这,还能如此?”
宇文肱道:“为何不能,南边少雪,更少冰,北边采冰,用稻草覆盖,沿途虽会融化不少,但到江南时,还能剩下三分之二,万余的冰块,融化的水能当船上水源,剩下的冰买给本地大户,他们渡过酷暑,咱们换来粮食渡过寒冬,这不是各取所需么?”
贺欢笑道:“那怎么不见你们把冰卖到襄阳?”
宇文肱摇头道:“那是南阳大户们的生意,也就江南这等河水不结厚冰的地方,才能如此。都是一点辛苦钱,哪像将军,便是印刷贩卖点消息,就比我等富有了。”
贺欢叹息道:“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这次让宇文军主在这耽误时间,还是小弟冒昧了。”
宇文肱立刻道:“将军此言差矣,能为刺史大人效力,是我等的福分,哪里又有为难呢?别说只是多送些武川儿郎,就是我的性命,也能随时拿去!”
贺欢于是立刻吹捧起宇文家主的忠心,对方也立刻吹起贺欢的恩宠。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后,便又各自分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宇文肱需要在建康补给一些草原便宜茶叶,还收回一些尾款,贺欢则想看看这建康城内有多少关于阿萧的痕迹。
看着宇文肱离去,贺欢不由得感慨一句:“草原的旱鸭子们,如今居然混到在海上讨生活,这北魏是多能为难人啊!”
如果可以走风平浪静的北运河,又有谁愿意干冒巨险,舍命去那海上呢?
贺欢又伸手捏了捏荷包,里边是阿萧给他寄的信,让他不由抱怨道:“回头一定好好收拾大狗二狗,请他们吃一顿竹笋炒肉,都是这两个小混蛋,坏我好事!”
明明他只要安静等在襄阳,就能见到阿萧了,结果这一追来,收到的却是晴天霹雳,让他去北地潜伏,这找谁说理去?
一边想着,他一边走在这热闹青石街巷,建康城没有襄阳城的工人那般的忙碌焦虑,这里人们衣着华丽,到处是郊游娱乐的车驾,酒肆瓦舍的屋檐转角都修筑的十分的精巧——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文雅与精致。
阿萧会是南朝的什么人物呢?
贺欢想着收集到的消息,里边有一条说阿萧是南朝的皇帝……这个消息让他忍不住想笑,且不说南朝的皇帝继位后,还在北朝继续当着雍州刺史有多荒廖,就说当年君泽大人亲自去北朝送行,继位的元恪又怎么会轻易放走他?
以及,如今南朝的皇帝还在宫中,阿萧却
已经去了襄阳,南朝还不至于让皇帝随意离开吧?
贺欢一边想着,一边沿街的楼阁里,看着有什么可以带到六镇去的货物,他这次虽然不算衣锦还乡,也要有足够的财力,才能勾结草原诸部,最好杀几个肆意妄为的军主,多收拢一些手下,才能在阿萧接下来的行动里,有更大的自主权。
当然,草原最贵重的硬货就是南朝的药丸,这些襄阳也有,还更便宜,倒也不用在这里买了,贺欢这样想着,从那医院的门口路过,去另外一条街,那里有糖铺,里边的糖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听说已经降价许多,正是抢购买的时候。
他刚刚走过医院的街道,一辆马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魏知善透过窗帘,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说了句有点像,便让人把马车驶进院中,陛下不在,她可以多要几个试验品!
府尹会卖他这个面子的。
……
萧君泽是在六月时,收到贺欢回信,他表示已经收到命令,会在草原上收集信息,成为头人,就是这次没有见到你,让我太遗憾了。
萧君泽当然回信宽慰,同时批准会让人送一百只信鸽过去,但武川离襄阳三千余里,只怕到时能飞到的鸽子不多,你在那边,一切保重。
将信发出去后,萧君泽便又起身,看着窗外的三个狗子,有些无奈地轻叹。
大狗二狗似乎怕他又悄悄跑了,每天总是像两个小尾巴,跟在他们身边,有些大事不敢来打断,只能远远看着,像两只不安的狗狗,十分惹人怜爱。
萧君泽于是招手:“你们过来吧。”
大狗和二狗立刻牵着三狗跑进房里,三狗小短腿没那么快的速度,于是被两个哥哥一人一手,如个米袋一样提了进来,惹得他皱眉。
“爹爹!”三个狗子乖巧地跪坐在萧君泽面前,如果有尾巴的话,应该都已经摇了起来。
“你们也有八岁了,认字会算,在农家的话,也算个小大人了,”萧君泽悠悠道,“就在我身边,帮一点小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