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秋雨绵延。
从南齐建立以来,建康城已经历了五次叛乱,所以,百姓们都快见怪不怪,躲过第一波兵灾后,都城的秩序很快便恢复如初。
谢川淼走过朱雀桥,桥下有庶民正在打捞着先前大战中,掉入秦淮河的士卒尸体。
“甲士,这里有个甲士!”有捞尸人欢呼道。
于是,他们捞起尸体,先是从其身上扒下铠甲,然后扯下衣服,尸体衣服里发现二十枚铜钱,成了走大运象征。
天色已晚,夕阳西下,秦淮河岸的画坊又重新挂上了灯笼,又有了几分繁华都城的气度。
城外的军帐已经大多收起,各地郡兵也纷纷返回驻地。
看着这已经易主的都城,谢川淼只觉得如幻梦一般……先前殿下让他去都城潜伏时,他已经做好花费居于幕后,花十几年掌控朝局,再细心谋划,最后拼死一博,夺得帝位的宏伟目标了。
但,就这么两年时间,殿下居然就已经夺回神器,重登大位,这实在是让他无法想像。
一路走过朱雀门,他在路上遇到了不下十人想来偶遇拉拢的官吏——是啊,他已经是皇帝的舅舅,谢宫人已经被追封成了皇后,他变成了国舅,眼看会成为朝廷新秀,又有谁能不来巴结呢?
走过城门,街道上,暗色血迹随处可见,但平民们已经哆嗦着出来买米买面,寻找活计,因为他们家无余粮,干一天,才有一天的饭吃。
大军过后,并未去抢掠那些普通平民,一个朝廷坍塌时,皇帝与近臣的财富,足够撑起士卒的奖赏。
皇宫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大火,许多新建的宫廷还带着原木和大漆的气味,却也丝毫不损那江南园林的寂寞幽深。
通报过后,有内侍将他带入宫中。
入殿后,便见年轻的新君伏在桌案前,随意翻看着的桌上的卷宗,阳光透过七彩的玻璃窗棱,映在他宛若天人的面庞上,让这普通的书房,也如仙境一般。
朝廷初定,他先是把萧宝卷身边近臣刀敕们一一处理治罪,然后给被萧宝卷杀掉一些忠臣平反,再下诏安抚群臣,免除一点税赋,便让南朝惶惶的人心,渐渐安稳下来。
“陈显达去了,他的态度如何?”萧君泽微笑抬头,问。
“能为国出征,陈将军自然责无旁贷,”谢川淼恭敬地拜道,“寿阳、江陵、钟离皆是国之门户,不容有失。”
这场南朝内乱,席卷了几乎长江两岸所有州郡,他们都带着郡兵前来投奔临海王,让淮河一带的防守前所未有的空虚,这种空虚简直就是最高级的孝文帝的诱捕器,他根本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萧君泽不用想,就知道他会带大军南下。
要知道,元宏以前南征时,哪个臣子不说天时不对,人和不足,地利不便,元宏直接就怼回去,说天时对了,你们说地利不够,地利够了,你们说人和不行,人和行了,你们又说天时过了,按你们的说法,那只要有一个不够,是不是
就永远不能南下了?
“哎呀,元宏,你那么好猜,若是可以,我都想直接让你一统南朝得了。”萧君泽啧啧自语。
一边的谢川淼听得面色大变:“陛下,万万不可,如今北朝已经定下门第世族,南朝大族不会允许的,您要是如此,必然生乱啊!”
真这样,你这皇帝立刻就当不了了,南朝的世家可是万不能去北朝当下等人的。
萧君泽轻笑一声:“这我自然知晓,所以,只能暂时斩断他的念想了。”
元宏刚刚改革汉化,内部的矛盾都还没有弥合,这时候吞下南朝,大概率又是一个三国末年,影响他工业发展计划,所以,只能很遗憾地让他没法一统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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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元宏征发三十万大军,分两路南下,一路从淮河南下,攻打钟离。一路从襄阳而去,直取江陵。
其中,襄阳一路,还是由元英指挥,而钟离一路,则是由彭城王元澄主持。
元宏他本人的御驾没有去前线,而是在东豫州的汝南郡守阵,遥控着两只大军。
估计是对自己身体情况有自知之明,元宏没有再亲临前线,也让萧君泽轻松不少——元宏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主君,他在时,已经能把握到战略的用处,使得诸军分工合理,赏罚分明,则让战斗者都非常英勇,可一但他不在了,元英等大将打得就很让人迷糊了。
萧君泽收到消息后,便安排了手下的四位大将,其中,崔慧景在这次助他登位时出了不少力,所以,崔慧景前去钟离,而陈显达前去寿阳,两者互为倚角,相互支援。
王敬则将军年纪大了,前些日子来攻建康城时不慎掉下马来,伤得不轻,经魏大夫验看,肋骨裂了,需要静养,养不好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所以,这次就不用让王将军出马了,他的长子可以带他的部曲,前去马头郡驻守。
至于萧衍,他已经是尚书令,再出征不合适——而且萧衍在军事上虽有小胜,但大部分时候是败多胜少,萧君泽也没指望过自己能指挥萧衍的部下,所以大度地让萧衍成担任都督豫荆诸军事,抵抗襄阳的北方大军,让他再派部下去荆州。
这就是南朝的情况,各大将军都有自己最能打的亲信部曲,粮草由州郡的豪强世族就近提供,朝廷需要时会随时补充,一般战后会在官职、税赋上对世家做出一些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