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瑰!”一名乞儿唤住了一位少年,快步追上来,“咋儿怎么不曾见你,那边邓老三又要咱们上缴‘五成铁丸’,我们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阿瑰皱起眉头:“这每日本就捡得少,再收五成,如何能熬到春天?”
炉渣的铁,大多是废铁,周围的铁匠铺子收价本就低廉,能换些糠皮豆子就已经不错了,这冬天大雪,还不能少了柴火……
“是啊,咱们要怎么办?”
阿瑰思考了一会:“这铁渣是坊主给善心,这有邓三纠集人手,以此赚钱,咱们得想办法打倒他。”
就在他们聚集起来,
商量着怎么做事时,
突然间,一个小乞丐哭着跑了过来:“二哥,阿瑰哥,不好了,咱们的家,咱们的家没有了!”
小乞丐脸色大变,立刻和阿瑰一起,跑出河堤,飞快向着他那山坡上的土窝棚跑去。
没办法不快些,那是他们一群人花费了所有力气,才搭出来栖身之所,他们细心地用粘土粘住所有漏风的地方,这是熬过冬天唯一的希望……
可当他们跑过去时,那个破烂的小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几个小孩正在远处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同样的遭遇不只他们,这片河阴边的所有窝棚,都已经被一队盔甲整齐的军士踏平,他们神情肃穆,周围还拉着一大群的中年青年人,阿瑰在这其中看了他们正在计划“弄死他”的邓三,他被捆在成群的奴隶里,神情惨淡而绝望。
阿瑰却完全不能高兴起来,他只觉得背后发凉,来不及多想,便飞快向铁坊跑去。
没跑多远,便看到远方一行士卒,从工坊中牵出数十个犯人,他的叔叔垂着眼眸正在其中,看见他后,微微摇头,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远方。
“为什么,为什么要抓他们?”阿瑰拉住周围的一名工人,着急地问。
“这些都是没有户籍,混进来做工的奸细,”那名工人不以为然道,“估计都被抓去伊闋寺修佛窟了。”
阿瑰回到工舍时,几名叔叔的工友告诉他,如今他不是工坊的人,也没有亲人在,不能再住工舍了。
阿瑰低头,准备拿走他们叔侄的行李,可是这些工友却只是大笑起来:“哪有什么行李,快滚。”
少年没有分辩,只是捏了捏手里纸笔,转头离开。
……
萧君泽提前半日到了河阴,这里街道整齐干净,工坊里来人行色匆忙,让他本能地皱起眉头。
“青蚨,这里的草市、窝棚、还有商户呢?”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当然也就记得这里原本已经是繁华的小镇了。
青蚨道:“陛下亲临巡视,自然是被驱逐了。”
萧君泽皱起眉头,心说失策。
来到洛阳后,他从没跟着元宏一起出门巡视,自然也不知道中间有什么过程,但他是真没想到就因为这点小事,会牵连那么多人的生计。
他从马车上下来,带着青蚨,沿着河堤行走,准备去实地探察一番。
只是,没有走几步,便被突然从河堤旁冒出来的几个人影一前一后挡住,他们身材矮小,拿着木棍,为首的少年大声道:“站住,把身上钱财和吃的交出来!”
萧君泽抬起头,看着这些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孩,不由揉了揉额头:“青蚨,带他们去工坊食堂吃些东西,加件衣服。”
那几个小孩眼睛一亮,其中一个又大声道:“我们、我们不上你的当,快……唉,阿瑰你打我干什么?”
为处首少年低下头,诚恳道:“惊扰了贵人,可是我们实在想求些吃的,还望您放过我们。”
“跟我来吧。”萧君泽轻呼一声,
“青蚨,
带路。”
……
片刻之后,一群狼吞虎咽的小孩子几乎把头埋进碗里。
萧君泽也从那为首的少年口中知道,他们都是逃难的流民,因着工坊这里户籍查得不严,所以才在这里混口饭吃。
而他们之所以会流落街头,是因为佛窟寺。
北魏崇佛,不止达官显贵,连乡中的豪强也争相礼佛。
所以,到处都是供养人。
供养人被称为菩萨,他们会召集乡中人手和钱粮,去佛窟寺开凿数洞佛窟,佛窟开好后,便在其中留下供养人的姓名,算是为乡人、家族积德。
这不但是豪强们财力的象征,还能获得名望,他们还会争相为上品门第修筑石窟,借此获得权势。
可这些钱财、人力,要从哪里来呢?
上等人从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我家里原本是青州人,因遇到了匪贼,无钱回家,就在这里赚口饭吃,本来,阿叔已经准备送我去夜校,”阿瑰声音低沉,“突然间,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冬天……”
"行了,"萧君泽也不介意对方的小小示弱,“你可以继续去夜校,我看你有些水平,便开一处‘济幼院’,你收留周围的小孩,给他们一口饭吃,青蚨会给你些钱财,夜校你继续上。”
他站起身,低头凝视着坐面前的少年:“他们的以后,都交给你了,算是你今天打劫我的惩罚。”
少年猛然抬头,然后用力叩首,挡在他面前:“草民愿受所有惩罚,请您救我阿叔……”
“让开,”萧君泽清冷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却如洪钟巨响,“我不只要救你阿叔,还要救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