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兄……”
身边章洪神神秘秘地凑上来, 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了吗?昨夜天香楼死人了。”
莫尹不答,只管修改笔下碑文。
章洪见惯了他这副冷淡模样, 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继续说道:“你知道死的是谁吗?”
莫尹依旧不理不睬,似全不在意章洪说的是什么。
“可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章洪不死心地继续在莫尹身边绕转着说道。
莫尹径自起身去书架上取书, 章洪又跟了上来,压低声音,神秘道:“死的可是户部侍郎严齐!”
莫尹取了书翻阅,听得死者的身份姓名,眉目间不动声色,心头却是猛一打突。
“户部侍郎!正三品!大官哪!”
章洪语气激动而悚然, “堂堂三品官, 光天化日……不,这可是天子脚下,叫人杀了抛尸江中,可真叫骇人听闻!”
莫尹转头,“他不是淹死的?”
章洪见他终于搭话, 兴奋道:“不是淹死的,我听大理寺的说是抹了脖子,一刀毙命,绝对是高手, 你说这下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京中何时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我听说大理寺的人都快疯了。”
杀了人,跑了就是,还要当众抛尸,且是在天香楼那样京中一等一的酒楼抛尸,各部官员常去天香楼饮酒聚会, 满京皆知,昨夜在场的除了他们翰林院和国子监,其余各部也都有人在场,莫尹离开时,便见刑部侍郎卫东亭也在,他走得急,匆匆一眼,卫东亭脸色煞白,甚为失态。
如此行事,张狂至极,倒像是专杀给人看……
莫尹合上书,低头不语。
章洪自说个不停,莫尹查完了书,将书归位后离开,章洪在他身后大喊,“莫兄,去哪儿?”
*
出了这样大的命案,天香楼被查封,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莫尹在暗处酒楼二楼远远观望,瞧见大理寺少卿杜盛仪正从天香楼里出来,眉头又是微微一皱,看来此事真是不能善了,也不知那人做得是否够干净够利落……
“子规,你信我。”
昨夜耳语,挥之不去。
莫尹自小身边没什么过于亲近的人,唯有夫子在世时,待他如同父亲一般,常唤他子规,细细想来,足有几年时光未听到自己这小字了。
莫尹一时惊诧,只用奇异的眼光看向贺煊,贺煊居然也不曾闪避,便那般迎着他的视线,眼中似有万语千言不能言说。
如此没有分寸之举,莫尹竟也不觉得厌恶。
约莫是因为贺煊的语气太过亲热自然,仿若他这般唤他天经地义,不,是他本就应当这样唤他,所以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
他为什么要杀严齐?
是有什么私怨?还是出于什么阴谋布置?
严齐此人,他不熟悉,不过严齐素有贤名,户部此地,油水最多,能在户部守住那般名声,也是难得。
莫尹后退着坐了回去,他叫了酒菜,在客栈里自斟自饮地用完了,便付了银子离开。
出了客栈后,莫尹边走边思量,他信步随走,不知不觉周遭喧闹之声渐渐褪去,他停下脚步抬起脸,却见自己已站在了一条长街的街口,而那灰色的街延展过去正是巍峨气派的太师府。
莫尹背着手静静看着,只觉这位贺公子浑身是谜,而这些谜似乎又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他们的确素不相识,为何他会有这般感觉呢?
难道真如贺煊所说的,他们前世有瓜葛?
可笑。
他又不是什么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哪会真去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
夕阳渐垂,莫尹垂下脸,他瞧见自己身前的影子,长长的一条。
*
大理寺紧锣密鼓地查着严齐的案子,查了几日,凶手依旧是杳无音信,倒是这位素有贤名的严大人被查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今朝堂上下每日都在议论这桩案子,莫尹在翰林院里也默默听得了许多消息,得知严齐暗地里贪赃后有些惊诧,他入官场不久,与各部官员交往也不深,倒真没想到原来滴水不漏的人实际却是那般模样,心中悬着的石头又是一放。
看来贺煊杀的真是有道理的,莫不是手握了什么密旨?
莫尹兀自猜测,无从下定论,贺煊这厮又不出现,叫他连问也没个人问,若说主动去太师府拜访,他心中又不愿。
只当不知道内情,与其余同僚一般,看热闹便是了。
然而这热闹似是越看越大了。
京中不断有官员死于非命,各部层级皆有被“暗杀”的官员,原本还津津有味地讨论严齐之死的众人瞬时都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如惊弓之鸟一般,有些吓破了胆的,更是称病,连上朝外出都不敢了。
因被杀官员或多或少都和严齐一般,有些不正之事,于是在民间,这下手的杀手还博得了些美名,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震怒不已,命大理寺协京兆尹再加上刑部,全力稽查此案。
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全都不知道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到底什么来头,又什么时候会杀到自己头上!
每回上朝,朝堂上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莫尹知晓内情,但为了不露破绽,也只能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