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从严冬过渡到暖春,急速被吹动的碎发只剩微不可查的小幅度飘摇。逢夏摩挲着手背,冻得发白的手背慢慢恢复常温。轻轻松了口气。
陈彦打完电话进来的时候还一脸疑惑:"这空调开这么高?阿迟不热?"
对面的宋疏迟未抬眼,清冽的语气缓缓:"冷。"
"你哪儿冷你?"陈彦啧了声,似乎要好好讨论讨论的架势。宋疏迟转动着手里的钢笔,嗓音温和: "怕您冷。"
逢夏发现他说话的尾音并不会压得低沉或是短促,不疾不徐,听起来如轻灵泉水汨汨,丢下一颗石子,泛起万般温柔碧波。
斯文又清润的。
逢夏视线下意识被那边所吸引。
泼墨似的黑钢笔在漂亮冷白的手上勾出一圈又一圈的痕迹,几乎没有转掉在地面或纸面上,偶尔磕碰骨节快要摔落,却依旧被削瘦的手指轻而易举地禁锢入正确轨道。
连笔在他掌握里。
都不会有丝毫地偏离轨道。
正是如此。
陈彦无趣的刨根问题也烟消云散化作欢声笑语。"在下这等小事着实是劳烦您惦记了,您继续改啊。"“那关于我那事儿——”
转瞬的功夫。
对面的男人已换了姿势,长腿交叠,手抵着流畅分明的下颌,优雅地、微微偏头。深邃的眉眼弯起淡淡的弧度。“什么?”须臾。
陈彦连连摆手: "嘚,当我没问。"
逢夏不自觉地联想到几分钟前,明明身处盛夏却冷如寒冬的氛围,莫名和刚才他的举动有种相像感。
她摇摇头,打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只觉他该不会如此。他那,怎么看都是浓绿色的春天。
江城还是分外炎热的盛夏,从音乐厅一路散步回宿舍楼,橙黄色的灼阳铺成一道迅猛又磅礴的江河,无处可逃层层热浪将人彻底覆没。
逢夏的舍友都是江城本地人,周末大多不在。
关掉宿舍阳台的落地窗,隔绝掉外面的温度和声响,她转身回自己那张书桌伏案而作,手边碰到空调遥控器,动作有了一瞬凝滞。
须臾,空脑海里浮现的身
影,重新将空调调到25度。她其实不怎么怕热,她更怕冷,也更喜欢生活在闷热灼烧的夏天。
回宿舍前陈彦老师嘱咐她要阅读理解剧目,她喜欢准备齐全,自己找了些相关资料做参考,加上陈彦给的几部待看的电影名单,看完再和他汇报个人感受。
陈彦大概是很注意情绪感知和人物塑造这一方面,若是寻常剧目,她现在则该泡在练功房研究舞步,而陈彦却丝毫没交代这方面的相关内容。
他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采用她跳这剧目。
逢夏垂着眼,随手用鲨鱼夹将长发盘起,将注意力集中在整理阅读。电影篇幅长,有的文艺片晦涩难懂,笔记也越发的多。
她越往后看越觉出几分不对劲。陈彦老师让她理解的和下午跟她讲的,像是两个剧目的故事。
前者分明是团舞,她负责某一个角色去对接整个舞蹈情节,而后者分明是独舞,一整个人物故事线完整分明,以人物为舞蹈剧情。
以她的资历,远远不能作为独舞出场,更何况还是陈彦老师编排的剧目。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陈彦老师当时意味深长地说“你看完再做决定”,原来抛售给她的,是一道难言的选择题。
粗浅地看完这些资料已经差不多八九点了,天色完全暗淡,室内只剩一点从罅隙里跑进来的嗡嗡蝉鸣。
将桌边炽亮到晕眼的笔记本电脑屏关掉,彻底被裹入黑暗。
总算可以歇息了。
逢夏把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资料在脑海里打转,有些头疼地往后一靠,仰头盯着天花板发愣。不过片刻的功夫,放在桌角的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她才注意到是很多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从下午就开始没完没了的。点开清一色的都是夏夏。
【夏夏别闹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你别耍小性子。】
【就算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吧?我不同意分手,我今天就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什么时候来见我,我什么时候走。】
附带着一段热闹至极的视频。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逢夏打开到阳台边上去看。果真就在大门不远处,人群乌泱泱成团,隐约能看见一大簇的玫瑰花和哄闹着她名字的声响。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
又称为泡沫。
顾泽西就喜欢搞着这种没用的形式主义,磨磨唧唧,越不搭理他他还越来劲。幼稚还无语。
逢夏熟练地拨开宿管大爷的电话,举报门口扰民。
她下楼的时间掐得很准,宿管大爷正清理完乱局。宽敞的行人道上多得是散落破败的玫瑰叶,来往的人一踩,在喧闹的夏夜里甚至听不见任何痕
迹。
顾泽西就在其中。
带着几个和他关系好的狐朋狗友,拿着扫大街的笤帚正在清理自己制造的垃圾,公子哥们显然对这事儿不上心,扫帚空扫,笑作一团聊天。
什么顶奢、超跑、女人。说像她这样的,花点钱很好哄。
逢夏视线扫过去,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漠然出声。“顾泽西。”
见到她来,起哄声瞬时大起。顾泽西把扫把扔给身边的人,跑到她面前喜笑颜开。
他的视线似乎逡巡到她身上那件热辣的红色吊带裙,下一刻眉头皱起,便说话便想脱外套盖在她身上。
"夏夏,我就知道你会来,你——"
在那件厚重的外套狠狠下压之前,她闪躲开。
她审视地看,捕捉到对方满面笑意的神色里一闪即过的烦腻和错愕。以前不觉。原来他对她的掌控存活在每一个无孔不入的细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