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邵余光正瞥见她的手指尖在细叶兰花的花样上描摹了个来回,然后一个来回又接着一个来回。
仿若得了什么大趣味一般。
他看了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余光,垂下眼来,轻皱了一下眉头。
席总有散的时候,晚宴过后,各回各院。
夜里沈云西伏在被子里思考明日的伙食,吃穿住行,吃可是头等大事啊。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是冷风冷雪,沈云西干脆窝在房里写她的话本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日后终于写好了第一册。
沈云西把一叠子书稿交给荷珠,荷珠一大早踩着雪坐上马车去了书铺,及至晌午方回来。
“奴婢叮嘱过掌柜了,叫她先紧要出小姐写的这本,小姐放心吧,过不了几日就能在店里铺上了。我还说了一定叫她把小姐的名儿好好地印在书面上,那掌柜吓了一跳,问我主家小姐是不是想不开了,怎么用自己的真名儿,还怪我怎么不劝劝呢。”荷珠边说边咯咯地笑。
竹珍损她:“眼睛本来就小,你这笑得我连你眼睛都看不见了。”
荷珠举手就要打她。
沈云西看她们打打闹闹的,拿起帕子遮住脸,挡住笑弯了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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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院中一片安寂。
合玉居守夜的丫头坐在门里头的青布垫子上,正打瞌睡,一阵急促的砸门声骤然响起。
她忙起身跑去院子里,方一拉开门,迎面便是传话婆子劈头盖脸的疾声叫喝,“三爷身上不大好,夫人说,无论怎么样三夫人都是做妻子,合该过去看看才是。”
外头的动静不小,沈云西被这么一吵,早睁开了眼,竹珍手忙脚乱地套了衣,小跑到床前来问:“小姐,咱们去不去?”
沈云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声去,秦兰月特意叫人来传话,她要不去走个过场,多半又要起是非。是故一行人提了灯往卫邵住的云上院去。
云上院离合玉居并不大远,卫邵多病好清静,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此刻只见得两个女婢守在外面。
沈云西到时,女婢诧异地行礼,迅速推门入里,很快就又出来请她进去。
房中很安寂,木架子上的灯烛照得一室光亮,床头的帷帐高高挂起,挽在玉钩,身穿灰色衣袍的大夫正弯身诊脉,卫老夫人就坐在床对面的椅凳上,来回不停地拨捻手中的佛珠,口里直念着些沈云西听不懂的佛家偈语。
沈云西这才知道卫老夫人也在,都说老太太很疼这个孙子,看来果真如此。
见到沈云西,卫老夫人动作顿了一顿,没说什么,倒是秀若姑姑和卫邵手下的年轻护卫季五年向她问了好:“三夫人。”
沈云西应了,而后便站在一旁把自己当个木头桩子,低头描起衣角上的海棠绣纹,打发时间。
“三公子这回旧毒复发,来得实在是急,此回须得要下一剂猛药。”大夫差不多四十的年岁,转过身来向卫老夫人作了个揖,他深深地埋了头,叫人只看得见他下颌处一抖一抖的胡须,“可这有一定的风险,小人实在是不敢擅专,还是请老夫人拿主意,这药下还是不下?”
卫老夫人眼角的纹路深了几许,捏着佛珠的手紧了几分,“真这么厉害?我怎么看三郎这回比往日好些?”
大夫摇了摇头,“老夫人若是不肯,也可照往日一般温养,只是以后……”
卫老夫人沉吟良久,终是定下心神,“老婆子我不通医术,但三郎的身体一向是韩大夫你照看的,你去准备吧。”
韩大夫拱手退了出去。
卫老夫人拄起孔雀头长杖走到床沿边坐下,双手合十念了回阿弥陀佛,眉间皱褶里填满了忧虑,眼下似乎都多了一层青晕。
房里针落可闻,所有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含了忧色,只有沈云西面色如常,她人虽站在这屋里,实则神思早游离在外,天马行空地想些有的没的。
不怪她反应如此,对沈云西而言,这府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和陌生人无异,没穿越前生离死别她见得多了,早有了抗性,除非是和自己切实相关的,否则她很难升起诸如难过伤心这类比较强烈的情绪来。最多……也就在心中稍稍惋惜天不假年。
在末世那种环境里,减少不必要的感情浪费,才不至于神经崩溃。
话虽如此,但她这样的态度,还是引起了卫老夫人的不满,老人那双饱经世故的眼里泄出几分冷淡,“你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以后没什么事也都不必过来了。”说完就别过眼,不再关注她。
沈云西听闻,也没说什么,她像个乖顺的晚辈一样冲卫老夫人行了个告退礼,而后才往外走去。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路,正巧了碰上韩大夫亲自端了熬好的药进来。
不知是不是外面太冷了,他步子迈得不大稳,以至于从沈云西身旁路过,距离过近了些,衣袍的一角扬起的时候正好扫过她的裙边。
就这么一下,异能被动触发,画面声音铺天盖地向沈云西涌来。
沈云西一个激灵,瞬息间神思归位,她驻足回过身,神色莫名地看向已经站到边上去的韩大夫,又看向欲要亲自给孙子喂药的卫老夫人。
眼见卫老夫人已经舀起一勺子药汁,沈云西脑子还未转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上前去,从卫老夫人手上夺过了药碗,药汁扬洒出不少。
在卫老夫人三分不解七分诧异的目光下,沈云西细眉拧起,抿了抿唇,说:“不能喝,他下毒。”
她抬起手,指向韩大夫。
这六个字好如炸下来的一道惊雷。
卫老夫人一时怔住,还没消化完其中的意思,韩大夫已然怒跳起来,不敢置信地愤然大叫:“三夫人,你要仔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中世代为医,一门清誉,这些年我为卫三公子诊治,也是尽心尽力,岂容你如此诬枉
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