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块布一展开,余慧芳就惊喜地‘唉哟’一声,压低了声音道: “这从哪儿买的?这块布可太好看了。"
姜新凤也凑过来看,眼睛笑眯地只剩一条缝,道:“这块布好看,从百货大楼买的?”
老太太就是看着漂亮,但不眼馋,她有做衣服的新料子,在箱子底压着没做呢,而且自打孙女开始回来出差后,好东西可真没断了,就是觉得这花色好看。
周嘉妮道:"二纺厂学的海市那边的技术做出来的,任务订单,还没上百货大楼呢……"
之前没跟家里提辛光荣,这会儿大致一说,周万里惊讶道: “哟喱,我闺女这能耐行啊,还能搭上这路子呢?"
周万里忍不住想大笑,又怕太招摇,忙收了声,压低声音道:“好家伙,一纺厂,二纺厂都让你拿下了啊。”
周嘉妮见双胞胎在邻居家玩还没回来,才无语地低声道:“爸,先不说二纺厂,单咱厂这边,我这条线放这么长时间才弄到两匹瑕疵布,这就叫拿下啊?你要求也太低了。"
周万里搓着手,咧嘴笑: "不赖不赖了,你爹我在厂里干这么多年,一气弄两卷整匹的瑕疵布还弄不出来呢,都得老老实实等厂里发内部券。"
余慧芳拿尺子把布量了一遍,道: "做两件褂子……"
意思是她跟闺女一人一件,周嘉妮赶紧拦下,道: “妈,把你需要的尺寸扯下来,另半截给我就行,我不做褂子,有别的用处。"
家里人一下就理解了。
周嘉妮大小也是个领导了,管着厂里的业务,往后应付的人情关系估计少不了,手上得有点好用的‘敲门砖'。
余慧芳按着她的尺寸扯了一块,剩下的叠整齐给闺女放到包里。
周嘉妮又跟她爸妈聊了会儿,问了问二纺厂的生产情况,军绿色棉布的流行劲头还没过去,如今厂里还是以这种布为主,其他布也生产,但都有固定去处,仓库里根本积不下货。
周嘉妮也感叹,这时候这种大厂的效益真是没得说,根本不愁销路,现在是买家求爷爷告奶奶。所以她爸刚才使劲压着才没乐的太大声,老周同志看见闺女这能耐都想飘了。
第二天上午,周嘉妮又出去了,没
骑自行车,坐车去了临近的宜田区,跟家里打好招呼,在宜田那边住一宿,明天回来。
齐阳这边的供销社都跑脸熟了,得换个地图进货。她这边离开齐阳的时候,村里那边也接上了货。
三匹布一拉回村里,别说前进大队这边轰动了,就从镇上往回走的时候,路过的人都赶紧倒回来问他们从哪儿买这么些布。
来接货张宝生也跟着,正正身上披着的军大衣,一脸骄傲地道: “我们厂的销售从省城纺织厂要
出来的。"
"这布你们卖么?要不要票?能不能给我扯一块?"
张宝生: "咳,这布……"
旁边的邱则铭接过话,笑道:“不要票,不过我们前进大队自己不够分的,还得匀一点给别的大队在我们那儿干活的人。"
那人遗憾又羡慕,虽然没买成,但前进大队的人自己从省城弄了很多瑕疵布的消息在镇上传开了,还有不少人骑着车去前进大队,想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呢。
结果到了一看,整个大队跟过年一样的热闹。
这年头谁家不缺布?可买布不光得有钱,还得有票,每年每家分的那点布票是有数的,又家家人口多,那点量根本不够分的。
今年大部分人手里都有了一点微薄的收入,这点收入虽然还不至于到能大手笔买东西的地步,可看着厂里那边单子一个接一个,也是另一种希望。这不要票,价格还便宜的瑕疵布,可不就挤着准备抢么。
可三匹布也不够分的。
周嘉妮在电话里提醒过邱则铭,厂里职工和大棚那边出力最多的人优先买,限量,一人最多买一套衣服的尺寸,其他大队或者隔壁公社来上班的人也有这个资格。
安永大队、牛村大队等来上班的手艺人心头一下热乎起来。
本来以为没有他们的呢,如今规则一公布,没带钱的赶紧找李敬党赊,月底从工资里扣,拿上钱赶紧去把他们那份买上了。
接下来就是从剩下的人家家里选的优秀社员、优秀知青,每家只能买够一件衣服尺寸的量。
从制定优秀社员奖励开始,村里就给大家打分了,哪怕不上工,只要别故意找事就不扣分,可偏偏就有那闲不住的。
比如
张开山大哥家和他娘那边,连享有的资格都没有。
张开山也调查清楚了,开山娘去家里闹那一场,就是大儿媳妇撺掇的,所以直接拿出队长架子,不让买,有钱也不卖给他们家。
开山娘气坏了,嘟嘟囔囔地骂: “弄这么多事,我当是不要钱往下发呢。这花钱还得这规矩那规矩的,我不稀罕,谁爱要谁要。"
说是这么说,却是一步三回头的看。
她相中那块灯芯绒的布料了,要是能扯一块,过年的时候给她大孙子做身新衣裳穿啊。
但不让她买。
这三匹布在前进大队还真不够分的,但那股热闹劲直到布分完了还没下去。虽然要的人也是花钱买的,可终归也是村里对他们的一种认可,而且旁的村都没这资源呢。
不少听着信赶来的人,只看见牛车上散落的碎线。
那些来学习大棚技术的人也眼热的不行,但没有他们的份啊,本村还不够分呢,总不能教他们技术,还得让他们享受资源吧?
各自回去一说,没有不眼馋的。
倒是第二天,有不少别的大队人过来打听,想从前进大队买到布的那些人手里买点。
张宝生怕一个个刹不住车,比着劲的要高价,弄出别的纠缠,索性下了命令,谁倒卖,下次再有这样的资源,直接踢出资格。
还有觉得窝囊的呢,盘村大队、小金村大队这些,他们材料供了,可招工的名额还没增加,他们大队里自以为最有把握入选的手艺人都窝了口气,都想撂挑子不给自家村里编货了。
心说当初人家给这个机会多好?不往手里抓,长歪心眼,否则的话他们中最少有一个能去编织厂上班,这会儿不就能享受到人家的资源了。
平榆大队的手艺人也是,闷的不行,在家里骂朱开业眼皮子浅。
弄得几个大队的干部都来前进大队了,都哭丧着脸,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问张宝生厂里什么时候能再招工。
张宝生挺直腰杆子面色淡淡地道: "等单子稳定了,厂里基础打牢了,你们放心,招工优先考虑你们队里的人。"
把这些人打发走,张宝生看着刘通手边的账本,道:“可得记好了啊。”
刘通正在核对,点点头道: "放心吧
,等小周回来就交账。"
钱是周嘉妮垫付的,收来的钱可不得给人家么。
张宝生虽然把自己那份的资格让了出去,村里也没挣社员的钱,哪怕只是干帮着忙活,也觉得心气足,脸上有光,小周同志帮他赚足了面子。
刘通笑道: “小周同志这本事,该说不说,在咱这儿真有点屈才了。”
张宝生也认可,依着小周同志如今这耀眼的成绩,弄不好不用等着满两年,上头就会把她调走。
虽然想想不舍得,可觉得小周同志要是能有更好的发展,还是从他们大队出去的,也是他们的荣耀。
正感叹着,电话响了,市里百货大楼催单、加单,这单子不光要编织筐,还要发圈。挂了电话后,张宝生转头问刘通: "这发圈卖得也这样好?"
刘通道: “一直卖得不错,就是利润低,单独发货不值当,全靠小周捎带着背货。发货也别单独发,等送篮子的时候捎着。"
他又道: “那天小周同志感叹,说这种小东西要是铺开了卖,也是一条不错的道,但原材料咱们不能放开了进,量产上不去。"
张宝生点头,他也知道贪多嚼不烂,如今有编织厂,有塑料大棚,就今年这业绩,村里过往十年
也比不过。
"那行,这事谁负责分配啊?我把人叫来交待下去。"刘通:"赵梅,小周一直让赵梅管着。"
张宝生: “赵梅也快回来了,咱别给发圈这摊子弄乱套了,等他们回来安排吧。”起身去了编织厂,交待新下的单子。
编织厂就买布的事正讨论的热闹呢,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聊的热闹,看见张宝生进来,一个个脸上的笑都没落下去,听说市里又加单子了,大家更是开心。
加单子好啊,早点把厂里的账还完,队里早点给社员分钱。当然,他们的工资不耽误,都按月发着,可谁还嫌发的钱少呢?
今年冬天,村里新进门的新媳妇都比往年多,往后数的大半个月里,有四家娶媳妇的,有一家还来厂里按照友谊商店的那几件,定了一套收纳筐,带没过门的媳妇子来看,姑娘羞红着脸点点头,眼里的喜爱毫不掩饰。
当然,这家家里条件好,四个儿子,一个进了部队,
一个在城里当工人,每个月都往家交钱。
花几十块钱弄上一套进友谊商店的编织品,人家舍得。但找队里要了友谊商店那套产品的照片,自己去公社洗了一张,放到了家里的相框里。
有个嫂子这会儿问张宝生,笑道: “队长,周科长啥时候回来?这些取媳妇的可都等着请她过去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