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京城。
春寒料峭,刚下过雨,海棠花落了满地。
清冷月色下一道寥寥身影在傅氏大厦走出来,他身上只穿着件衬衫。
后面一戴眼镜的男人追了出来,见人要上车了,他赶忙喊:“林总林总,您的大衣没拿。”
林知期回头,从对方手里接过那件被他遗落在会议室的黑色大衣,笑了下:"谢谢。"
小王腼腆一笑:“辛苦您了,来这两天都在开会,傅老爷子刚才打电话让我告诉您先别急着走,在这休息两天再回去也不迟。"
“我那边还有事。"林知期转身坐进驾驶位,"你记得监督好策划部,下周三前交不出一个能让我满意的方案的话——"
他停顿了下,抬眸看向忽而变得战战兢兢的小王,"告诉人事,策划部大换血。"
小王震惊地瞪了瞪眼,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点头。他目送着林知期的车走远后,胸腔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位面上温润如玉的林总,果然如圈内人所说,行事冷厉决绝,和长相大相径庭。林知期的车在红绿灯处掉头,往市医院方向开去。他开了点窗,裹挟着寒意的空气阵阵往车内涌。往外看了眼被雨水浸过的城市,春天又来了吗?这时,副驾驶的电话响了起来,林知期瞥了眼屏幕后,戴上耳机接通。
"林三,哦不,林总林老板林大忙人,我说你这是啥意思,哥们后天都要娶老婆了,你这时候还在京城干嘛呢?明晚的单身趴您老还来不来?"
林知期笑道:“我明天下午会飞回去。”
游嘉梁站在阳台看一眼喜庆洋洋的婚房,声音小了些,“其实我和江荔联系过了,她说不一定会回来。"
这话说完,听筒那端安静了半晌,他咳了声才听有动静传来,林知期的声音很淡,不再似江荔刚走后听见这名字时的大反应。
"你是联姻,对方不是乌辞月,她怎么会回来呢?"
游嘉梁也沉默住,猛吸了口烟,“身不由己没办法,哥们对不住你,更对不起辞月,也不知她现在走到哪个国家了。"
林知期关了车窗,“好好过日子吧,以前的事就别想了。”
br />“这话说的,”游嘉梁笑一声,“敢情你能把以前的事忘记啊?”
林知期弯弯唇,打开车里的音乐,陈奕迅低沉的嗓音缓缓流出,他道:“你少点提,我能忘不了吗?"
“得,都怨我。”游嘉梁抖了抖烟灰,“不说了,我得去和我那没见过几次面的未来老婆吃吃饭,增进增进情感了。"
林知期来到医院时程敬正要睡下,他脱了大衣坐在床边,问:"这两天还难受吗?"
程敬笑了笑:"好多了,手术做完后这胸口也没这么疼。"
傅芹给程敬掖了掖被子,了,瞧了眼眉宇间难掩倦意的林知期,“这两日辛苦了,傅氏这边多亏有你,今晚还是住酒店?家里阿姨早早就给你打扫了房间,回去住一晚吧。"
程敬也赞同:“是啊,酒店多不方便,家里什么都有,要是公司不忙,多住几天再走也不迟。”"朋友这两日结婚,得赶回去。”林知期道,“下周末我再来看您。"
讲到结婚这话题,傅芹和程敬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傅芹笑说:“你今年也二十六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事业也如日中天,要不要和你朋友一样,考虑考虑结婚的事?"
“不然给你傅姨说说喜欢哪样的?让她给你物色物色?”程敬道。林知期一句话断了他们的念想,“我打算再过个十年才考虑结婚的事。”四十岁,五十岁,或是终身一个人他都无所谓。“这……”夫妻俩面面相觑。
傅芹大概也能猜到林知期为什么这么说,当年她问他当时的女朋友时,他那眼神到如今她都还记着呢,只怕是还在惦记着那姑娘呢。
林知期在隔天下午三点回到桐城,是阿卢特地开车过来机场接他。
阿沁在几年前来了这边上大学,阿卢便跟在林知期身边做事,他为了供妹妹上学,一改曾经的坏毛病,脚踏实地跟在林知期身边,现在小有一番成就,还在桐城市中心买上了房子。
"哥,要回公司吗?"
在公司时阿卢会恭敬喊林总,私下里他是怎么熟络怎么来。林知期揉揉眉心,“回家休息,晚上有局,去云湾吧。”
阿卢点点头,不过他实在不明白,以林
知期现在的身价地位想在哪里买房,或是买几套房都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几年依然还住在那个翻新过一次的旧小区。
车子从一家五星级酒店驶过,阿卢记得这酒店以前叫嘉礼酒店,只是六年前集团出事无法经营就宣布破产,后来被人收购,改名了。
阿卢从后视镜瞥了眼闭目休息的男人,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哥,当年嘉礼酒店那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啊?这么狠,直接干破产了。”
林知期睁开眼,视线移向车窗外,薄唇缓慢开合:“不是。”
阿卢惊讶地“啊”了声,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林知期更恨江嘉礼的人?
“可当初你找到的那些资料不是全都在你手上吗?”
林知期没回答阿卢这个问题,他想起当年在财经新闻头条里看见嘉礼酒店出事时,心里也是非常疑惑。
新闻上出现的证据资料很多都是出自他手,可他根本没把这些东西交出去。后来他回到租房,看见自己的电脑,才猛然想起江荔离开前有一晚用过那台电脑。
云湾旧小区的房子一直都是处在租住的状态,林知期并没有买下,整个小区虽然翻新改造过,但屋里的家居陈设还是如当年那样。
休息到晚上,林知期才换衣出门。
跟着导航开了一路,下车后才发现这里正是那年江荔走前他们几个聚的地方。刚进去,林知期就被灌了三杯酒,游嘉梁朋友多,灌完他后就忙着去应付别人了。他扫了圈,并没见着沈青舟。
这些年虽然联系少,但游嘉梁攒局时两人一年到头还是会见上几次,见面时都默契的不谈过去,更多是在聊事业,偶尔还会在他朋友圈里看见定位是墨尔本。
一直坐到深夜,游嘉梁把朋友都送上车,最后是他俩打算走路回去。
游嘉梁和乌辞月分手后就像犯了烟瘾一样,嘴痒了就一定要抽上一口,他吐出口白雾,半眯着眼看前方,"沈老四估计得明天上午才能到,你俩是不是私下约好了不当伴郎啊?"
林知期笑了笑,不置可否。
游嘉梁自顾自地说:“和我结婚那姑娘,心里也是有人,也是被迫分开,也不知我俩强扭在一起的瓜能走多远。"
他说完看林知期一眼,苦笑:“现在的姑娘都
忒狠了,要么一走就走个五、六年,要么就分手当天干脆利落出国旅游。"
林知期忽略他前面讲的,“你先和人提分手了,还好意思说她狠?”
游嘉梁耸耸肩,“这话倒也没错,可这心里啊就是难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现在倒是能体会你当年的心情了。"
想当年,江荔走了之后,林知期就和疯了一样,每日每夜就知道学习学习,要么就是开始搞工作
室,他都以为这人成仙了,连觉都不用睡。
当年他也问林知期,不睡觉怎么抗下去啊?
人怎么说的,说一闭眼就会想到江荔,想到江荔更难抗下去。
林知期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他往右边偏了偏头,马路对面那家现在才准备打烊的花店,外面摆着几盆栀子花,香味很浓郁,清新淡雅。
没错啊,是春天又来了。
游嘉梁的婚礼来很多桐大的校友,包括毕业后回老家发展的苏筠。
苏筠和朋友说着笑,抬眸时一眼就瞧见前面那个穿着黑色西服身形挺拔的男人。她和朋友说了声后走了过去,拍了下男人的肩。
"嗨,好久不见。"
林知期抬起头,似在回忆,而后淡笑:“好久不见,苏筠。”苏筠看着眼前这张脸,变化倒是没有多大,五官比从前更深邃,英挺的眉目依然清绝沉稳。
两人当年也只是一同在咖啡馆兼职的关系,这么多年没见更是没什么话题聊,苏筠打了声招呼后就走了。
沈青舟是婚礼开始前五钟赶来的,林知期身旁的位置空着,他直接走过去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移开,专注着台上。